; 罗刹接触到这样的目光,也不禁心中一震,一震之后却更加兴起了“俘获他,压服他”的挑战之心。
她毫不退让地回望着他,她知道自己俯身的角度很美,下巴会显得尖俏,有种精灵似的美丽,而这个角度,还正好展示自己丰满处极丰满,纤细处极纤细的曲线。
穆先生的眼光却一滑而过,看她和看对面的墙没什么区别。
他手指轻轻转了转酒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门外,道:“罗刹门主如此隆重推荐,自然是最好的。”
“确实是最好的,是你喜欢的。”罗刹一笑,猛地掀开银盖。
满桌的目光一定,随即,笑声响起。
“果然好菜!”
“穆先生亲点,自然要给先生面子。”
“柔荑如莲,细嫩芬芳,先生一定喜欢得紧。”
“这可真真是待最尊贵客人的礼数。”
青花瓷盘里,一双手。
手竖立着,摆弄成优美的姿势。娇小精致,十指纤纤,手背雪白,指腹粉红,指甲上水晶细碎,在满堂辉煌灯火下光芒流转如剑。
只是那白,不再鲜活,透着膏体般的白色。
手已经煮熟。
所有的目光,有的阴冷有的讥嘲有的恶心有的探究,唰一下都落在了穆先生脸上。
他看着那手,没有表情。
因为他连那线条优美的唇,都没有一丝变化,冷笑讥嘲,或者众人期待的震惊恶心,都没有。
他只是依旧如看墙一般,看了一眼。
“先生以为如何?”罗刹笑问。
他没有立即回答,顿了一顿,在众人屏息般的等待里,才平静地道:“不错。”
众人抿了抿唇,微微失望。心中都掠过一句话:此人城府海底深。
罗刹却不肯放弃。
“初蒸美人手,最是鲜嫩芬芳。”罗刹立即夹起一只手,往他碗里放,“先生请先尝。”
他眼眸一抬。
罗刹心一跳,忽然感觉到杀机。
没等她来得及有所动作,忽然“砰。”一声巨响。
门被踢开。
这一声响得突然激烈,以至于席上被震得杯盏一跳,罗刹手中的“菜”,跌落在穆先生盘内。
那手跌在盘内,依旧竖立着,向天,似在呼号。
穆先生并没有看那手,他转头看向门边,目光霍然一跳,这温和淡静的人露出这样震惊的神色,众人都觉惊讶,目光顺着向门边投去,打算呼喝斥骂的人,在看见门边人的那一霎,忽然都忘记了言语。
门前有美人。
雪衣曳地,紫绡金边,厚重衣裙生贵气,薄纱轻绡便生出几分盈然飘举,似有仙气。
自大蓬雪绡裙摆向上,是极美极流畅的身形曲线,他人的眼光犹自在优美身形上流连,忽然就发现她一段雪颈如玉雕,刚刚惊叹颈项锁骨的精致,忽然又发现那张脸绝艳倾城,极深的眸色水光荡漾,黛青的眉遥遥远山,红唇是艳色一抹,又或者一柄红颜刀,男人们的目光触上去,便颤一颤,心上裂了道惊艳的伤。
她立在华堂深处,集聚人世间色彩,身前身后就只剩了空旷深远的黑,像一幅名画,她在中央,自夺天地之光。
有那么一瞬,每个人都有点恍惚,觉得好像看见王者莅临,仙子遥降。
不过这令人窒息的美人,造型有点点违和——她手中托着托盘。
正是这个托盘,提醒了罗刹,她是女人,对女人的美虽然也惊震,却不至于沉迷,她最快反应过来,冷喝道:“你是二奉的女子?怎可如此无礼,还不……”
话音未落,雪色裙绡一旋,景横波已经出现在席前。
这是大圆席,坐得下十八人的那种。玳瑁喜以圆席议事,更增亲热。
她一眼看见桌中那盘“菜”,眼底火焰一闪。
再一眼看见客席上的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正在看她。他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过久目光,但从她出现在门口开始,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当她目光转过来时,他又将目光,轻飘飘地让了过去。
景横波没看他,只看见他面前的碟子,看见了那只手。
还真吃!
她压抑已久的怒火蓬一下蹿出来,抬手“哗啦”一声,便将这一盆当归百年老参鸡汤兜头对他砸了下去!
人影一闪,“嗷”的一声惨叫。热油飞溅,被美人和美人的彪悍惊呆的男人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发出连声的怒喝。
“刺客!刺客!”
“来人!”
“拿下!”
景横波适时飘出三丈,躲过了旁边一柄刺过来的刀。
人太多太混乱,她根本没看清是谁出手,她也不管是谁出手,闪退之后立即就是闪进,唰一下闪到桌边,抬手,猛地掀翻了全桌。
杯盏倾倒,汤菜四溅,瓷器碎裂的清脆之声不绝,满桌的人惊慌后退,靠近窗子的人,一抬腿甚至打算穿窗而出。
景横波手一抬,啪地一声关上窗子,那正准备冲出去的大佬,在窗户上撞了个鼻青脸肿。
身后有疯狂的攀登楼梯声音,脚步咚咚,是底下的人听见声音赶来救援了。
景横波手一挥,墙边一个专门放茶具的沉重的柜子飞起,堵住了门,随即砰砰砰,又是一堆人撞在了门上。
两边门窗堵住,满地瓷片乱溅,景横波手一挥,碎瓷飞起。
江湖霸主们愕然抬头。
他们看见了奇景。
无数各色碎瓷片腾空飞舞,似无数暗器在气流中浮沉,笼罩了这一间巨大的包厢,那些瓷片尖锐的棱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在他们身侧呼啸,将他们密密包围。
所有人惊诧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这些瓷片怎么能全部飞起,以内力控物,在场的人都能做到,但是要想将这所有碎裂的大大小小的瓷片,都掌控飞起,如一场飞雪一样,在这样巨大的空间里飞啸这么长时间不落,谁也没这么深厚的内力。
众人浑身*油滴滴站在那里,心里都知道,这些瓷片,随时将钻入他们的身体,刺出无数的伤口,甚至可能割断他们的经脉,钻入他们的内脏,穿透他们的身体……
众人激灵灵打个寒战,忍不住看向景横波,然而此刻景横波还在忙着关窗,阻挡所有试图从窗口逃出的人——这家酒楼的窗子是特制,外面有包铁,一旦关起,想要出去不那么容易。
众人神情更是惊异,他们不认为景横波在关窗的同时,还能控制瓷片这样连续飞舞。
此时瓷片飞舞,大多人都不敢动,都怕一动,那些围着他们呼啸,似乎在找他们身上软肉的瓷片,就会立即扎入身体。
这种等待倒霉的滋味不好受,所有人脸色发白。
出手的自然是景横波,同时操控窗户门以及瓷片对她现在来说,不算什么。自从练习过唱着忐忑洗内裤再按颜色分类入抽屉后,再多做几件事也无所谓。
她控制着门户,堵死这些人,隐约觉得似乎少了一两个人,但此时也无心查看。
她没注意到,大圆桌背面,在瓷片袭击不到的死角,紧紧贴着两个人。
十三太保组织里的大太保屈少宏,和二太保简之卓。
刚才景横波砸菜掀桌的时候,大部分人要么往门口跑,要么往窗边跑,屈少宏也打算往窗边跑,却被简之卓一把拉住。
简之卓将屈少宏拉到了桌子下,两人贴上桌子底部。景横波带动的气流呼啸,将桌围掀起,也看不见这两人踪影。
桌下的黑暗里,简之卓听着外头的动静,神情深思。
外头景横波堵死了窗户,看着这群人,冷笑一声。
瓷片包围最密集的,就是穆先生,她此刻对这人深恶痛绝——这菜不管是不是他点的,但他竟然要吃!
一瞬间,所有之前对这人留下的好印象,都毁了。
吃!吃!吃死你!
她手一挥,瓷片最先向穆先生落下!
周围众人没想到她先对付穆先生,都露出快意神情。
眼看瓷片将要将穆先生扎个千疮百孔。
他忽然人影一闪,不见了。
下一瞬景横波后颈一凉,又一热。
有人将手指搁在了她的后颈上,然后,吹了口气。
这一口气惊得她连汗毛都竖了起来——自己身后怎么有人?身后明明是柜子!他怎么过来的?
眼角瞥到一角青色的丝袍,淡而雅静的颜色,她认出是穆先生的。
他坐在柜子上,一只手臂压在她肩上,唇离她的颊很近,看上去,像是撑着她的肩亲昵附耳说悄悄话一般。
可这么一撑,她就瞬移不了了。
她心中一凉,有点不可思议感觉,她现在已经和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为什么还会遇上这种处处可以制住自己的人?
瞬移不了,控物还能行,她一不做二不休,手一挥,瓷片呼啸飞落。
管这穆先生要做什么,先给这些恶心的玳瑁霸主们,都留下点深切纪念再说!
穆先生却在此刻,在她身后,衣袖一震。
漫天飞舞的瓷片忽然收拢成一束,直奔罗刹而去!
罗刹很精明,她一直躲在角落,背靠着墙壁,这样,瓷片无法对她形成包围,只能悬浮在她面前,她打算一旦瓷片真的刺下,她就撞破墙壁逃出去。
哪怕这样逃声势太大很难看,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了。
然而就在她得意自己的精明的时候,整间屋子的瓷片,忽然像被抽走,聚成一束,出现在她面前!
一霎间她睁大眼,看见面前瓷片聚拢成一根彩色巨杵!向她当胸冲来。
她惊惶地抬手挥刀,一边想拨开巨杵,一边想撞破墙壁。
身上却忽然失了力气,墙壁撞不破,刀撞上了巨杵,瓷片忽然散开,从刀四面飞散。
穿过刀后,瓷片忽然又聚成一束,唰地一声,掠过了她举起的手腕。
罗刹的惨呼惊天动地。
众江湖霸主僵立在室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
无数碎瓷从罗刹腕间割过,碎瓷都很小,造成的伤口自然不大,但碎瓷很多,前赴后继,一遍遍地割着罗刹的手腕,就像锯子在慢慢锯木头,无数的血肉如木屑一般纷纷洒下来。
罗刹痛得无法控制地尖啸,拼命东奔西逃,想要逃脱这些见鬼的,彷如附了鬼魂般的可怕瓷片,然而她跑到哪里,瓷片就追到哪里,七彩翻飞,真如一只没有实质,忽散忽聚的幽灵,阴魂不散地追着,一点点割啊割啊割啊割……
满地里遍洒鲜血,一开始锯下的是皮肉,渐渐就是雪白的骨屑,罗刹无法摆脱这样可怕的凌迟之锯,颤抖着倒在地下,在一地油腻污脏之中翻滚,而那些瓷片,还在慢慢地锯啊锯啊……
罗刹现在希望,被一刀砍下双臂的是自己,此时她才觉得,一刀砍臂是福气,是痛快。
她在地上翻滚挣扎,不顾那菜肴犹自滚烫或粘腻,她终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求饶,声音惨烈得令人足可做三天噩梦。
“啊啊啊放了我放了我!”
“我不该砍你的手做菜!你饶了我!我给你厚葬!立祠!生生世世供奉!”
“饶了我!饶了我!我给你磕头!饶了我啊啊啊啊……”
满堂的江湖霸主,僵立在当地,直勾勾地盯着这噩梦般的一幕,只觉得心腔发紧,呼吸窒息,从指尖到脚尖,都在发冷。
尤其当他们想起,刚才正是罗刹,下令砍了那少女的手时,更觉得连血液都似凝固了。
他们一生刀头舔血,草菅人命,手下亡魂足有千万,从不信命,从不畏鬼神,也不敢信,不敢畏。
自己都心虚手软,要如何带领那么多人抄家灭门,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以命搏命,以杀止杀,争抢权益,扩大地盘?
然而此刻,心底泛起的丝丝寒意,和眼前这恐怖的一幕,第一次让他们发出了惊心的疑问。
难道这世上真有冤魂不散,真有报应不爽?
……
景横波也瞪大了眼睛。
她不知道这事是罗刹手笔,直觉想要报复所有人,但身后穆先生轻轻一挥,所有瓷片都冲向了罗刹。
后头的事当然是她做的,她现在拥有极其精妙的控制能力,别说让瓷片变成鬼,变成穆先生都有可能。
听到罗刹高喊求饶时,她才明白为什么穆先生要这么做。想起罗刹还是美男计的主使人,更觉痛快。
不过她对穆先生放过了其余人,还是有些不满。
这些人都该吃个教训才对。
然而现在她失了先机,这些人已经从混乱中苏醒,他们也不是弱者,再想一个人整他们个狼狈已经不太可能。
穆先生的手臂轻轻压在她颈后,还是那种好友搭肩看戏般的姿势,他的声音轻轻响在她耳边:“以后还要在玳瑁立足,何必上来就敌对了所有人呢?”
这声音微懒,微哑,但是好听,让人想起远山之上,风吹过柔软木叶的声音。
景横波怔了怔。
这句话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劝诫她?
她一分神,失去了对瓷片的控制,瓷片哗啦一声坠地,每片都染着殷殷血迹,如一地凄艳花瓣。
罗刹惨叫声渐止,她晕过去了,手腕处,只留一截皮肉相连。
满室江湖霸主们渐渐清醒,投向景横波的目光充满震惊和忌惮,有人冲过来大叫:“劳烦穆先生,先废了她!”
穆先生淡淡笑道:“好。”
景横波心中一惊,身子忽然被他一翻,他衣袖翻飞毫无火气将她带了一圈,她雪色衣裙翩然扬起,遮住了众人视线。
“呛。”一声响,他袖中飞出一抹寒光,逼向她琵琶骨。
但她身子经那一转,已经恢复了自由。
那一转裙摆犹自飞扬,在众人视野中如舞蹈般旋出飞雪落花一般的弧线。
下一瞬她的身影已经消失。
冲过来最快的人,已经触及了她的衣角,却只抓握到一抹镶金紫绡,梦一般轻软,梦一般从指缝溜走。
江湖霸主们对着空空如也的室内发怔——窗户关着,门还堵着,穆先生下了杀手所有人都看着,她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走的?
如果不是满地狼藉,遍地鲜血,和堵门的柜子还在,他们几乎要以为这是个梦,噩梦。
她是山精?还是鬼魅?
后一个想法让众人激灵灵打个寒战。
有人勉强开口,声音也如蹈梦。
“她是艳鬼么?是刚才那少女的……魂?”
穆先生轻轻整理着衣袖,袖子上还残留淡淡木樨香,是刚才她身上的香气。
他眼底波光荡漾,似乎还倒映着她的身影。
那样尊贵清华的妆扮啊,有多久没有见过……
一边微笑答:“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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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且看暗影妖娆,游戏玳瑁,绝代双骄。
想知道情定何时,怎样扑倒,月票快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