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之后,嗅觉紧跟着苏醒。
令人作呕的酸腐味夹杂着尿臊味,在鼻腔内横冲直撞。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撒目四周。
光线虽然阴暗,但是能分辨出这里是条狭窄的小巷。
不远处有一大堆生活垃圾,难怪气味会这么臭。
蓦地,一只活物“吱吱”叫着从我眼前跑了过去。
听声音,应该是老鼠。
我吓得赶紧坐起来,双肩和双臂却痛得仿佛要断掉。
疼痛令神志清醒许多,却迎来了更大的难题。
——脑海里空空如也。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太不对劲了,怎么会这样……
晃了晃脑袋,还是空的。
使劲想啊想,汗都出来了,只想起了一张温柔的面孔。
模样特别眼熟,像……我?
还有,她的翩翩舞姿如天仙般飘逸。
“妈妈……”仿佛接收到了潜意识中的暗示,我喃唤出声。
这个人是我的母亲?
可她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啊,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吧!
我再度拼命回忆,始终一无所获。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扼住了我的喉咙。
惶惶不安之际,一个人影踉跄而来。
越是靠近,酒臭越浓。
来人终于站住,解开裤带,开始撒尿。
臊味四起。
我不敢言声儿,用疼痛不已的双臂抱紧身体,警惕地聆听。
终于,那人方便完,一边整理裤子,一边前行。
分明已经路过了我,却又止住脚步,返身折了回来。
“哟,妞儿!”口齿不清,酒味呛人。
我往旁边的破箩筐那儿委了委身子,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那人趔趄着蹲下来,往我跟前凑着,“乖……”
“别碰我——”除了失声尖叫,我甚至忘了逃跑。
“呵,还挺烈……”男人舌根发硬,却准确地扑了上来。
哭泣,嘶喊,惊恐,绝望。
眼看臭嘴哈着酒气俯下来,我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倏地,一声钝响,男人像死猪似的趴住不动了。
我还是不敢睁眼,不敢动手掀他下去。
惊惧之中,身上的重量蓦然消失。
“你特么是不是傻啊?啊?不会反抗吗?由着这种贱男强.奸你是不是?”一个略粗的女声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不安地张开双眸,发现眼前是一个梳着漂染短发的浓妆女孩。
她手里的木棒,正是敲昏贱男的武器。
看见同性,心头的委屈顿时汹涌而出。
我快速爬起,搂住女孩,恸哭起来。
“靠!”她爆了声粗口,“你特么掉粪坑里了吗?怎么这么臭!”
随她怎么嫌弃,我只管涕泗横流。
“我靠!你特么别往我衣服上抹啊!这可是我刚买的朋克服……”她嘴上嫌弃,却并未推开我。
旁边的男人忽然动了动,我惊得止住哭声,抱着女孩的胳膊不撒手。
“哎,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吧!”她的声音没有刚刚那么横了。
大概是保护欲在作祟。
我茫然摇头,咕哝着,“记不起来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抿着嘴唇看了我一会儿,“这里太味儿了!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把你收拾干净,然后再送你去收容所。”
看样子,她是把我当成流浪的傻子了。
怎么都好,只要让我有个去处,别留在这里遭受凌辱。
扯着女孩的衣襟,我随她走出小巷。
七拐八拐,进了平房区的一个院子。
院内搭着透明雨棚,下面摆满了健身器材。
房子举架不太高,但是屋子里面很整洁。
“等着啊,我去给你找两件干净衣服。”说完,女孩走开了。
我傻愣愣地站在地中央,局促得揪着衣角。
蓦地,旁边的房门传来响动。
扭头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缝间。
我不知道什么是帅哥的标准,但,他的样子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也在打量我,浓眉渐渐拧起,脸上有嫌恶。
随后,“咣”一声阖上了门板。
女孩很快便回来了,抱着衣物,带我出门,去了院内的独立洗浴间。
她把我送进去,并没有离开,而是粗手粗脚地帮我脱掉脏兮兮的衣服、冲水、洗头洗澡。
水虽然是热的,气温却很低,我几乎全程发抖。
洗完,擦干水珠,女孩帮我套上了干净的衣服。
外衣尺码更不合适,上衣太紧,裤子太肥。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随女孩回了屋子,她又帮我把头发给吹干。
清清爽爽的皂香氤氲而起,她围着我打转,频频点头,“这还差不多!没了屎臭味,还是很漂亮的!”
“我……要怎么称呼你……”我嗫嚅问道。
她眯眸俏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我叫狄芸。你呢?”
不待我回答,又立刻接话,“同样不记得了,是吧?”
我用力想了想,“沁儿……,妈妈管我叫‘沁儿’……”
“姓呢?姓什么啊?”她拉着我,在沙发上坐好。
“姓……”我绞尽脑汁,“想不起来了……”
狄芸哑然失笑,“乖乖,你这个智商是不是只有几岁啊?”
这句话提醒了我。
不,我的智商是正常的,应该是脑子里的记忆只停留在几岁。
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沁儿,再好好想一想,你是哪里人?”狄芸耐着性子继续询问。
忽地,门板“哐哐”作响。
狄芸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你自己慢慢想,我去看看活祖宗怎么了!”
说罢,去了那个男人的房间。
没多久,狄芸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沁儿,想不到就别想了。这样吧,你先住下,等想到了什么再说。”
我正愁无处容身,对她的提议求之不得。
稍后,狄芸做晚饭,我在一旁打下手。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虽然脑子里记不起人和事,却对生活常识了如指掌。
这么说来,还不算是个傻子。
饭桌上,我坐在狄芸旁边,跟那个初次见面便一脸嫌恶的男人坐对面。
“沁儿,这是我哥狄风,你也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端起饭碗,狄芸介绍道。
我嫣然巧笑,唤了一声,“狄哥哥好!”
——人家看起来就比我年长,总不能叫“风哥哥”吧!
虽然,他跟“疯哥哥”还是蛮接近的。
哪知,听完我的称呼,他竟神色专注地看过来,目光硬朗。
狄芸好像没有察觉到,顾自帮我夹菜。
我被瞧得很不自在,只有低头猛吃。
饭后,急匆匆拿了碗筷去洗。
却没想到,狄风快步跟到了水池边。
我刚拿起一只碗,他就顺手夺了过去,认真地用洗碗布擦拭油污。
老实说,我有点怕,碎着步子退出厨房。
狄芸搂着我的肩膀回了房间,“傻丫头,别怕,我哥不是坏人。”
“可是他好凶……”我唇角下勾。
“你是没看见他以前的样子,那才叫凶呐!”狄芸叹了口气,“可我宁愿他回到以前那种不可一世的状态……”
我虽然不懂她的话,但是愿意聆听。
狄芸却看了一眼墙上的古董挂钟,“到点儿了,我得去上班。这是我的房间,你晚上就睡这儿吧!”
“不……”我慌忙拽住她的衣襟,“你别走,我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她扯回衣服,粗声粗气地安抚,“你好好睡觉,明早一睁眼,就能看见我拎着香喷喷的小笼包回来了!”
说罢,摘了墙上的背包,挎在肩头,大步出门。
我不敢跟出去,窸窸窣窣爬到床上,蜷腿缩在角落里。
俄而,客厅里开了电视,声音很大。
恐惧之下,越是嘈杂,越令人不安。
我把脑袋搁在膝头,双手掩住耳朵,身体哆嗦得像筛糠。
蓦地,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惶然抬头,狄风近在眼前。
“你、你要干嘛?”我往后挣着身子。
他不作回应,没用多少力气就把我扛到肩上,出了房间。
我吓得忘了呼叫,像要死过去似的垂手垂脚。
走到客厅里,狄风把我放在沙发上,扳着我的头,让我看电视。
……,这是什么用意?
我缩着肩膀,睨了他一眼,然后听话地望向荧屏。
画面中,一个梳着背头的好看男人在说话。
“若有谁见过照片中的女孩,请提供线索。一经采用,酬谢十万元整。若哪位能够将女孩平安送回,蒋某愿意支付现金一千万。”
稍作停顿之后,男人眯起寒眸,语带叹息,“骆骆,回来吧,三叔想你……”
深情款款,令人动容。
待到男人的影像消失不见,我仰头看向狄风,“狄哥哥,我又不认识这个人,你让我看他做什么……”
狄风瞧瞧我,再瞧瞧电视广告,拿起遥控器,用力摁了下关机键。
莫名其妙,也不知气从何来。
我的恐惧并未偃息,小心翼翼站起来,准备回房去躲着。
没走两步,又被上肩,扛着回房。
往床上放我的时候,狄风的动作放缓了许多。
我没有躺下去,一骨碌爬起,又缩在那个角落里。
他站在床边,拧眉看着我,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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