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两个丫鬟二十,四个随从也二十。马车么,用料虽好,却不是时兴的,我给姑娘算做十五,至于马,我不太懂,哥,你帮我瞧两眼,当开个什么价?”
程彦笑着问李夜城,李夜城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谢诗蕴,淡淡道:“年老无力,二十两足以。”
“这样算下来一共七十五两银子,还差十五两。”
马车上有人影晃动,程彦笑了起来:“车上还有人?让她下来我瞧瞧,若是生得好,我给十五两银子也使得。”
谢诗蕴羞得满面通红。
周围原本替她抱不平的声音,慢慢随着程彦核算银钱的话静了下来。
不明内情时,保护弱者的习性让行人天然会站在谢诗蕴这一边,可当程彦把话掰扯清楚后,自然不会再充当冤大头攻击程彦了。
往来华京的人都不是傻子,看谢诗蕴的模样,显然是话说得漂亮,但并未打算还钱的。对于这种人,他们还替她说什么?
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拿着旁人的钱充大方算什么好汉?
行人议论纷纷,谢诗蕴终于支持不住,捂着帕子低低哭了起来。
雪地莹白,她柔弱无骨的肩膀一颤一颤的,让人心生怜惜,再也不愿苛责她半分,更有那等爱慕美色的,还温声安慰她别难过,身上没带值钱东西,不借旁人的钱也就罢了,何苦把自己作难到这种程度。
谢诗蕴抽抽搭搭道:“可是,可是这些灾民实在可怜。”
绿萝看她这幅作态,险些把肺气炸。
她家翁主好不容易把事情说清,这个女人假模假式掉两滴泪,又成了她家翁主的错了?
绿萝道:“姑娘既然可怜灾民,那就拿钱给他们,别一口一个心疼可怜,却不做任何实事。”
谢诗蕴眼泪汪汪,绿萝越发不耐:“哦,我差点忘了,姑娘远道而来,身上没那么多银子,全部家当,也值不了一百两。姑娘自己都不出钱,又哪来的资格让我家小主人充当姑娘的金口袋?”
“也就是我家小主人心善,愿意拿钱给姑娘,让姑娘去行善。我家姑娘出了钱,姑娘得了良善的名,本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姑娘又哭哭啼啼委屈个什么?”
“莫不是姑娘不想行这个善,不过是想让我充当姑娘的冤大头,而姑娘落个路见不平不畏强权的名声?”
绿萝的话句句诛心,谢诗蕴不好再哭,哽咽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可怜他们——”
“既然如此,那便按了这个字据,领了钱行善便是。”
绿萝把程彦写好的字据递到谢诗蕴面前,谢诗蕴缩了缩手,没敢接,绿萝硬塞在她手里,又对马车上的人说道:“车里的人可以下来,让我先瞧瞧品相如何。”
“我家小主人一向大方,若是模样不错,莫说十五两,就是二十两,我家小主人也出得起。”
程彦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四个大侍女,数绿萝心直口快,性子一上来,说出来的话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字字都能戳人心口上。
有绿萝在身旁,她自己也牙尖嘴利,两人相伴,与京中贵女们争锋斗气数次从未落过下风。
今日也是如此,轻轻巧巧撕下圣母的遮羞布。
只是不知道,这位柔柔弱弱的盛世白莲花会如何相对。
程彦正这般想着,马车上突然飞出一碟茶杯,直向她而来。
李夜城眼疾手快,抬臂挡在程彦面前。
破碎的瓷片划过李夜城的手背,殷红的鲜血顷刻间便冒了出来。
点点血迹滴在雪地上,程彦倒吸一口冷气。
侍女们忙不迭去拿伤药,李夜城将手藏在袖子里,碧色的瞳孔看着程彦:“没吓到你吧?”
程彦摇头,心疼李夜城无妄之灾的同时,又后知后觉想起,这东西若是砸在她脸上,她怕是要就此破相。
程彦目光转冷,抬头看向马车。
马车上厚厚的轿帘早已被挑开,貌美的妇人半倚在引枕上,理了理衣袖,颇为不屑看着她,道:“我兄长是承恩侯,嫂嫂是大夏长公主,侄女更是天子亲封的安宁翁主,别说只是伤了你一个纵马行凶的侍从,就算打伤了你这个私放印子钱剥削行人的无知幼儿,我也担当得起。”
程彦嘴角微抽,绿萝等一干侍从的神色也颇为复杂。
妇人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她们,斯条慢理道:“你的侍从伤了人,赔这些人银钱也使得,你不知错也就罢了,偏还敢在这攀扯我的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与翁主的姐妹说话?”
寒风呼啸,程彦看着自己多年未见以至于没有认出来的姑姑,轻咳一声,诚恳道:“呃,那什么,我就是安宁翁主,长公主是我母亲,承恩侯是我父亲。”
“当今天子,是我的亲舅舅。”
沉默。
沉默。
程彦看着自己姑姑呆滞的脸,忽而觉得,今天的风,怎么就这么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