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刘姑娘你,鬼面人妖并非没有第二个人证。”容隐冷冷的道,“虽然武当金丹已死,少林一重禅师仍在,只不过老和尚圆滑,不愿得罪昔日老友。你若出言作证,老和尚为显大公无私,必要附和,只要你出言作证,江湖形势便是不同。”
“我为何要救鬼面人妖?”刘婈牵起一丝丝冷笑,“无论我是救他还是害他,总之我都要死,难道诸葛智还能饶了我?”
“谁敢饶不了你?”容隐这一言气势千钧压到了刘婈头顶,“你作证之后,向朝廷投诚,臣服大宋,皇上要稳南汉故地收服人心,谁敢饶不了你?”
刘婈全身一震,臣服大宋?她从未想过臣服大宋,凭什么……突然她仰天大笑,“一重老和尚如此威信,你为何不敢去找他,要来逼我?说到底你终是不敢与少林为敌!李陵宴——嘿嘿——”她陡然大叫一声,“陵宴决计不会抛下我,因为——因为我有了他的孩子!”说到此处,刘婈满脸傲然,满脸凄恻。
此言一出,容隐与姑射面面相觑,都是诧异。姑射微微一震,她觉得很可怜,一个女人到了要用孩子来依靠一个男人的时候,除了“穷途末路”,还能说什么呢?
“如果有一天小宴死了,你要怎么办呢?”圣香没有笑她,凝视着她,“你和孩子要怎么办呢?”
她望着圣香的眼睛,这双眼睛她爱到想要狠狠将它戳碎让它掉泪,可是她只能或虚伪或狠毒的瞪着它,瞪到自己想大哭一场。“他死了我就跟着他去死。”她这么答,清贵秀雅的面具剥落无遗,语气恶毒无比。
“爱小宴不是这样爱的……”圣香为她叹了口气。
“谁会爱那个魔鬼?”刘婈几乎立刻尖叫了起来,“我爱他?哈哈哈哈……我爱他?哈哈哈哈……”
圣香看着她疯狂的样子,瞪大眼睛和姑射面面相觑,末了他没面子的碎碎念,“女人啊女人……”姑射也叹了口气,她虽然也是女人,但真不知道这位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崔嵬一直含笑看戏,此时见圣香少爷难得糊涂的模样,口齿一动本想说点什么,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圣香啊……做无情人,心眼只需一个,死也是那一个,横竖不被人动了心去。
正当人人摇头的时候,刘婈突然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突然之间她的手指、额头、嘴唇、肩头许多地方开始剧痛,而后全身颤抖,经脉痉挛。她本被点了穴道,却突然倒在地上抽搐,很快七窍都隐约有血丝渗出。
圣香大吃一惊,刹那间想到月光下刘婈身上那些淡淡蓝光,“中毒?”
玉崔嵬见多识广,“执手偕老?天下第一奇毒,这是执手偕老!”他一跃而起一掌拍开刘婈受制的穴道,“李陵宴在呼唤你,快回去,否则筋脉寸断,七窍流血而死!快走!”
刘婈发出了一声极端凄厉的惨呼,转身往来路狂奔而去。圣香容隐都不拦她,只是相顾骇然:李陵宴居然在一个孕妇身上下这样的剧毒,惘顾刘婈的死活,也不管自己孩子的安危,绝不让她落入别人手中!玉崔嵬的事与李陵宴全不相干,他只是不顾他人死活,而强迫圣香与他一战而已。
何其任性……
那个人何其任性……
“我的天,”圣香看着刘婈狂奔而去,“‘执手偕老’?我即使杀了小宴,刘婈也不能活;我若不杀小宴,即使刘婈在我手里,他也会把她毒死。”
容隐眉头紧蹙,只是嘿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姑射知他心里不快,李陵宴狡黠多智,容隐无法断然胜之,对于惯于优势的容隐而言,是巨大的压力。她沉默无言,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不说任何话。
“容容。”圣香突然说:“有件事我知道你一直在盘算,如今小宴已经不计后果放开手脚,我们如果再不真的动手,只怕——会输——”他睁大眼睛看着月下山林,刘婈去后寂静的林道,眼眸空旷浩淼,有一股决意的清定。“要是输了,会死的人不止大玉,绝不止成百上千……你……你……”他顿了一顿,“啪”的一声一件东西从衣袖跌入他手心,他举了起来,“你去吧。”
容隐凝视着他手里那小小的东西,那东西十分眼熟,虎形刻字——虎符!调兵遣将的虎符!嘿了一声之后,他缓缓的、语气居然很愉快的森然问:“这是哪里来的?”
圣香回头淡淡一笑,“我爹的。”
容隐微微一震,赵普历任节度使,随先皇征战天下,有虎符在手并不奇怪。圣香居然敢盗窃虎符,难道不怕牵连赵普犯上看管不严失职之罪么?
“仿冒我爹的。”圣香慢慢补充了一句。
容隐盯着他,圣香让他盯,突然容隐一声大笑,“好!为你‘仿冒’二字,京西禁军一百六十五指挥,我就不信遣不出一万人马围剿——板渚!”他掷地有声说出“板渚”二字,猛然负袖转身,圣香将仿冒虎符一掷,容隐青袍白发俱飘,接符立行,扬长而去。
姑射似乎是怔住了。圣香跺了跺脚,“你还不追?”他交出假符之后脸色苍白,“容容要是回不来,我绝不原谅你!”
姑射蓦然也盯了他一眼,“圣香圣香,你要是赢不了李陵宴,为今日之事,我饶不了你!”她纵身急追,刹那消失在夜空之中。
玉崔嵬诧异的看着他们几人的言行。圣香这一次有解释,他一字一字的说、看着容隐姑射的背影一字一字的说:“容容曾经是大宋枢密院枢密使,他知道洛阳那里哪里有兵——我朝遣兵认符不认将,我伪造虎符——要容容借兵万人——与李陵宴对峙——”
伪造虎符遣兵,无论容隐是如何熟悉这其中的过程,甚至如何熟悉其中的官员,这绝对都是杀头犯上的大罪!玉崔嵬变了变色,“你——”
“牵制不住李陵宴万人大军一切皆是空谈,”圣香慢慢的说,“他为控制一切,连‘执手偕老’都用,对我的期待、对阿宛的期待可想而知。刘婈既然夺不走,那就必须让他自己给我,而要他自己给我……我……非赢不可。”他突然把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那眸底的空旷越发空旷,寂寞的色泽更重,“小宴为了这次赌约,他把什么都押上了,他会害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非赢不可、绝不能输!”
玉崔嵬没有回答,容隐此去如不能真借兵万人,那就是死;圣香若不能胜李陵宴,那就是一败涂地。
谁都赌上自己,战斗着一个绝不能输的理由。
而他,难道没有么?
刘婈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狂奔三里地回到李陵宴暂住的木屋,苏青娥已是等得心焦,见她形状狼狈,忍不住变色出声。李陵宴却视而不见,“苏老,给她换身衣服,我们半夜上路。”
苏青娥敢怒不敢言,刘婈匍匐于地,自嘴角眼角几处渗出的血丝看起来悚目惊心,抬起头来她伸手向李陵宴,“宴……宴……你不能如此……对我……我有的是……你的……孩……子……”
李陵宴眉眼不惊的看着她,过了会儿展颜一笑,“你说的话,你说我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刘婈“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我说……真的……宴,我不敢……不敢骗你……”
“是么?”李陵宴说话的语调有点天真,“我知道了。苏老,给她换身衣服,我们半夜上路。”
刘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在她眼里此时李陵宴无异于一头怪物,“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十指在地上抠出了十道血痕,往李陵宴那边爬,“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他——他真的是你的孩子——”
“公主。”杏杏用脚把她的手拨开,绣花鞋在刘婈的手背上踩出一个鞋印,“赖在地上像一条狗,快去换身衣服,会主喜欢干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