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九十岁的样子,但是,背挺得特别直,眼睛不算亮,但隐约有熠熠神光,像是在眼睛里点了盏灯。他呼吸时气息绵长平稳,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隐约有点无风自动的意味。
游清微见到路无归端着茶、斜着眼鬼头鬼脑地偷瞄锦尘道长,不由得瞥了她一眼。好在路无归虽然看起来年轻,实际活了年头比她和锦尘道长加起来再翻个几倍都久,再加上一身本事又不通世故,这点失礼也就算不得失礼了。
锦尘道长请游清微入座,又满是和气地向路无归打过招呼,再为她上次出手相助道过谢。因为路无归赠的龙鳝,他算是因祸得福了。
游清微向锦尘道长见过礼问过安,便直接说明了来意。锦尘道长活到这岁数,历经大风大浪无数,游清微不敢在他面前卖弄忽悠,把眼下自己面临的情况向锦尘道长说了。她直言说:“我不愿为了一个副会长位无置卷进协会的内耗中,不愿为此把家人亲友置于危险中。学了这门本事,吃着这碗话,如果是对上祸害一方的妖邪鬼物,纵死无怨。如果是为一个职位、一点利益,得不偿失。我想过,即使我放弃副会长的位置,只要我有实力,就难免会卷进这纷争中,唯有退出协会,方能从这场争执中退出来。不过因为白老先生退会在前的事,我担心退会后,会有人因此发难。进退两难,唯有涎着脸找您求助了。”
锦尘道长明白游清微的意思是想让他作保。他正要说什么,一眼瞥见旁边的路无归有点异样,不由得朝路无归看去,然后就见到旁边那只大鬼妖的头发都立了起来。
路无归听游清微说这番话,着实愣住了。她知道协会里的人总觉得她笨她傻,总欺负游清微年轻,挖坑给她们跳,可她没想到游清微的处境会艰难到要找锦尘老道求救。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见到游清微这般小心翼翼地向锦尘道长求救的样子,心头一阵堵得慌,还有点生气。
锦尘道长问:“小路大师这是怎么了?”
游清微赶紧把路无归竖起来的头发给她按回去,摸着头顺毛。她发现最近路无归竖头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说着事呢,路无归又竖什么毛?
路无归把竖起来的头发按回去,说:“生气。”
锦尘道长笑,说:“看出来了。”他问:“因何生气?”
路无归说:“他们欺负游清微,还欺负我傻。”她想了想,说:“我觉得他们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她看向游清微说:“游清微,你不用求锦尘老道的。你应该跟我说。”
游清微愣愣地眨了眨眼。她心说:“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你差点连自己都折进去,难不成你还想再自己出头不成?”
路无归说:“你那什么眼神呀!我跟你说,凡事有因必有果,还有话叫一报还一报!就从修鬼道来说,他们要害我们,我打死他们,这是因果报应。你看啊,这都六月份了,我们躲起来,等到七月十四鬼门大开,趁着鬼多的时候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锦尘道长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没看出来小路大师这只大鬼妖还有变成厉鬼的潜质。不过,不难理解。鬼的善恶很多时候都只在一念之间,甚至一时激怒即化为恶鬼。他说道:“小路大师,你即在人间修行,驭鬼之术还是少用为好。你与阴间的鬼走得近了,离阳间的人也就远了。”
路无归觉得锦尘道长说得有点不对,可想了想,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皱着眉头,斜眼看着锦尘道长。
锦尘道长朝游清微看去,说:“小路大师身上的煞气似乎不轻。”
游清微说:“她曾两次惨遭横死,又曾斩妖除邪难计其数。”横死之人,必生煞气。而斩杀的妖邪鬼物多了,身上的煞气更是轻不了。煞气重,杀气重,生出唳气的可能性就大。路无归要趁着鬼门打开驭鬼灭门的事,真不是危言耸听,至少她是有这实力的。可如果这事一出,路无归难容于世。游清微担忧地看了眼路无归,对锦尘道长说:“我会看好她。小闷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作过恶。”
锦尘道长点头,说:“那就好。”他的话音一转,说:“待会儿我写封信,你转交给晏会长。你若遇难处,尽管去找青山。”
游清微起身,感激地谢过锦尘道长。
锦尘道长又殷殷叮嘱一句,虽说游清微退出协会,但仍旧是学道之人,还希望她能够继续维护一方太平。
游清微表示她人微力弱,不过,如果协会不介意,她愿意继续护好她家之前划分给她家的地界,断不叫眭子隽他们踩到她的地头上来。
锦尘道长点头,便让人备纸笔,写了封信装进信封给游清微。
游清微道过谢,眼神一转,弱弱地问了句:“锦尘道长,翌弥大师可在?”
锦尘道长哪能看不出游清微那点小心思,不过也理解游清微眼下的处境,当即说:“翌弥大师这两日已能下床行走,提笔写封信的力气还是有的。”说完,起身,出去了。
游清微喜出望外,笑意盈盈地向锦尘道长躬身行了一礼,道谢。她等锦尘道长走远,就开始训路无归。纤细的手指往路无归的耳朵上一捏,说:“你胆子够肥啊你,当着锦尘道长的面说要驭鬼灭人满门。”她本来是想揪路无归的耳朵,没舍得,捏了两下,愤愤地松开手,扬起折扇想打路无归,想着这折扇就是专程用来打鬼的,扬起来又放了下去,没好气地扫了眼路无归直叹气。她说:“有些事,你还是得避讳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