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随后,老太太又审问了几个丫鬟下人,虽然得到的口供零零碎碎的,却也拼凑出一个换子的真相。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人是能逃得过威逼和利诱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这样一场大戏。老太太如此这般,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只要一审,真相什么的自然也就都出来了。不是她心狠,只是这送上门的把柄,她若不用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这些年,大房无视她的存在,过着自己悠哉生活的日子要结束了。
安安这个时候上前一步,“孙儿谢祖母关爱!不过,孙儿也愿意立刻滴血认亲!孙儿不能任由着母亲含冤!便是一时半刻也不能!”
老太太心中一乐,看到她接到的消息果然是正确的,安安和钱氏的关系很好,对安卉却是打心眼里开始排斥了起来,这话说得好像是为安卉,实际上则是为钱氏正名。
正高兴着,老太太眼角的余光从钱氏身上扫过,不由得怔住了,她……她怎么觉得钱氏的目光有些闪躲?
贾赦貌似不经意的坐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钱氏,直看到贾珍下人端了一碗清水过来,钱氏不由得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楚楚可怜,“我……我晕血,可不可以请大太太验?”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自救办法了。
安卉微微眯起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虽然钱氏的提议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老太太微微撩了撩眼皮子,“不过就是割破一下手指,连琮儿一个小孩子都能做,你为何不能?”
果不其然,安卉看到贾赦双眸中的怒火,心中不禁一乐,老太太可真是老糊涂了,她挖个坑,老太太立刻就往里跳,她要是不顺势埋了她,未免显得太不够意思了。
安安这个时候已经滴了一滴血,转而将安卉拉起来,“母亲,您就验给她看!也让这个女人死心!”
钱氏听了这话,果然对着安安送过感激的一瞥,看得安安心中直冒火。
被安安推着,安卉眉头紧锁,微微有些颤抖的割破了手指……
这一切的一切,老太太都很满意,可是,接下来的,她傻眼了。
“血液相溶了,血液相溶了!”负责滴血认亲的下人看到这个结果不由得重复了两遍。
眼看着血液相溶,贾赦和安安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安卉说得坚定,可是他们还是怕出事的。因为这里气氛的原因,安卉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了。
老太太不由得瞪大眼睛,有些不能相信,而钱氏也是同样的表情,一样是难以相信的。
安卉和贾赦相视一眼,各自露出了释然的笑,如今,这里所有的一切就该换人掌控了。
贾珍在这个时候拍案而起,“钱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坑蒙拐骗到贾家来了?我看你是想吃一辈子的牢饭了!”
“不!不是的!”钱氏痛苦的摇头,头上渗出了冷汗,纵然现在的天还狠有些冷,“安安一定不是她的孩子!一定不是!这里面一定被人做了手脚,一定!”
老太太看钱氏如此坚定,心里有些犹豫,她发觉事情已经不再自己的掌控之中了,这种情况下,照理说她是应该及早抽身的。可是,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让她放弃,实在是太不甘心了。于是,她决定赌一把,相信这个钱氏。王氏得了失心疯了,糊里糊涂的,这个钱氏总是正常的。
“你既然这么说……”老太太看向贾珍,“族长就再命人准备一次罢!这一次,我们每个人都派出心腹陪着,总不至于再出事了罢?”
钱氏忙向老太太磕头,“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
“对了!”老太太状似不经意的说着,眼睛却看向贾赦与安卉处,“我听说如果水里加上了白矾,无论是不是血亲,血液都会相溶!这水源方面也要检查仔细了!”
老太太还记得王氏当初说的话,如今,她愈发的觉得贾赦是做了手脚,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滴血认亲。而且,想着贾珍和贾赦的关系一向很好,贾珍又明显向着贾赦,老太太就愈发的坚信了。
其实,老太太本来是在安卉孩子满月这一天将事情捅出来的,目的就是要狠狠地恶心贾赦和安卉。只是,贾珍因为和贾赦关系不错的原因,硬生生的用族长的权利把事情压到了第二天。说什么不能破坏了别人的好日子,说得好像他多有人情味似的,实际上族里出事,把这些长辈招来是极不容易的,哪里会管旁人怎样?说白了,不过就是袒护的借口罢了!
贾赦如今尚且不知道贾珍帮了他一把,待到后来知道,也记住了他这个人情。那个小娃娃是他盼了近十年的,若是坏了满月酒,贾赦一定会气死的。
贾赦听了老太太的话,看了安卉一眼,见她眼睛里都是嘲讽,也就放下了心了。
老太太命鸳鸯很谨慎的看着,甚至特意从外面借了水回来,结果……
仍旧相溶!
一时间,老太太和钱氏都傻眼了。
看着老太太的样子,贾赦心中对她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他自问虽然对老太太谈不上好,却也绝对不算坏,可是她一直这样步步紧逼,实在是太可恨了!
贾珍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听得出之前老太太暗指他偏帮贾赦,心中对老太太很是不快,只是因辈分的关系不好表示出来,便直接将火气撒到钱氏身上,“来人啊!拿了我的帖子,将这个骗子送到衙门里,告她讹诈!”
钱氏吓坏了,“不,不,不要啊!求求你们不要啊!”
贾珍哪里肯听她的?只冷着一张脸,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下人们见状,自然不顾钱氏的挣扎,上前拖着她。
贾赦默然看着,心里在暗暗计算着什么时候把人留下。
“老太太,老太太,你说说话啊!你不能这么不管我啊!”钱氏叫着,也不管老太太的脸色黑成了锅底,因为她知道以贾家的势力,她若是进了衙门大牢,就算不死在里面,这一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如果供出主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老太太,这可是你叫我做的啊!你怎么能不管我呢?”
贾赦忍不住笑了,也不做掩饰,毕竟这种“狗咬狗”的好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看到的。
若是旁的时候,贾珍心情好,自然也就命人捂了钱氏的嘴,把人赶出去算了。剩余的事儿,只装作不知道。可是,很不巧,老太太刚刚把他给得罪了,他心在心里巨不爽,正想出气,人就自己撞上来了,他要是不善加利用,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抬手,阻止了下人的动作,蹙眉看向钱氏,“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可别想胡乱攀咬,若是让我知道你说了一句假话,我立时便割了你的舌头。”
“我原本是李大人家的歌姬,有一次在家宴上献舞,便遇上了贾大人……”
贾赦的脸色瞬间变得怪怪的,厉声喝道:“哪个有功夫听你在这里想当年?你只说如今的事便是了!”
安卉微微垂眸,她想贾赦这多半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风流史。虽然初开始听的时候有些难受,但是如今看贾赦这样,也就放下了。
“我……我……”钱氏吓得直发抖,“那个男人对我又打又骂,我趁着他喝醉的机会跑了出来……”
白发苍苍的贾代儒这个时候开口了,“你这也转得也太快了,听着稀里糊涂的!你仔细说清楚!”
他不是族长,但是他的辈分在家族里却是难得高,所以,他说出的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钱氏下意识的去看贾赦,看到贾赦面色阴沉,又低下头垂泪,样子很是可怜。
贾珍这个时候也开口了,“你便从头开始说清楚好了,左右我们时间很充足。”
钱氏犹豫了一下,见贾赦没有说话,低声道:“那次贾大人在众多舞女中独独看上了我,我很高兴,以为是自己翻身的机会,想要离开李家……”
“慢着!”贾赦突然出声。
安卉转过头,恰好看到贾赦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连耳廓都微微泛红,心中很是不解。对钱氏的故事,愈发的感兴趣了。
贾赦突然板起了一张脸,对安卉说:“卉儿,你带着安安下去!”
安卉见贾赦这么紧张,心中好奇得要死,却不敢说留下,只得起身道:“那我先到马车上等你!”
贾赦点了点头,“先拜别诸位长辈!”
安卉很听话的带着安安向各位长辈们一一拜别了,然后便走了出来。直觉告诉她,贾赦应该不单单是不想他听到他的风流史,而且,钱氏那么害怕贾赦,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诡异!这一切真是太诡异了!
不同于安卉的心事重重,安安现在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心里觉得无比的轻松。
安卉看到安安的样子,最终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好奇害死猫,既然贾赦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好了。横竖,她相信贾赦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的。
当安安依偎在安卉怀中向安卉道歉痛哭的时候,宗祠那边,众人终于知道贾赦为什么把妻子和儿子支走了,因为,实在是……不能让他们听……
原来,这个歌姬自一夜承宠之后,便幻想着进贾家的大门,因为,歌姬其实就是家妓,地位连丫鬟都不如,最是卑贱。她想要改变自己的身份,就只能抓住和主子来往的同僚官员。钱氏也的确有姐妹做到了这一点,借着怀孕成了别人家的姨娘。
可是,钱氏很倒霉,她遇到的是贾赦,贾赦虽然好色却很吝惜名分,若不是确定那女子不是个爱生事的人,根本连带都不会带回去,更不要说姨娘之位了。眼看着贾赦的新鲜感就要过去了,钱氏铤而走险,和李家的一个下人私通,怀了孩子,然后嫁祸到贾赦的头上。
其实,依着钱氏的身份,以及他们这些男人之间约定俗成的习惯,这样身份的女子若是怀了孕,为了血统的干净,多半是一剂打胎药了事。钱氏这么做,也是想要赌一把。
也不知道是钱氏走运还是倒霉,恰好她通知贾赦的时候,安卉出事了。贾赦当时就有换子的主意,把钱氏从同僚手里讨;来之后,在外面买了宅子将她养了起来。不曾想,这钱氏自己做事不小心,当初找的那姘头是个无赖,见钱氏如今“飞黄腾达”了,就开始上门敲诈。
“换子”那么私密的事儿,贾赦自然将钱氏看得紧,于是,奸~情曝光了。
贾赦哪里受过这种气?竟然让一个女人给戴了绿帽子?于是,他立时便要将钱氏给卖掉!
钱氏害怕极了,便哭着以美色~诱惑贾赦,贾赦当时气糊涂了,抓着钱氏的前襟将她提起来,“你真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若不是你肚里的孩子还有些用,我会留下你所生的贱种?!”
随后,贾赦便把钱氏许给了他那个姘头,只命他看好钱氏。如果他让钱氏出去胡说八道,他就让他们两个都完蛋。
于是,钱氏便开始了多年生不如死的生涯,那个男人把钱氏当狗一样栓在家里,吃喝嫖赌全占,还动不动对钱氏拳打脚踢。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早早的因为家暴而流掉了。
对于这样的事,贾赦自然是不会和安卉说的,于是,他便胡诌了几句给带了过去。就算是换了陌生人的孩子,贾赦也绝不会养钱氏生的孩子。
终于,钱氏找到机会跑了。那么多年里,她最恨的人当然是贾赦。对于贾赦当年的那句话也记得一清二楚,隐隐的有些怀疑。所以,她初来后立刻便去寻稳婆,一个个的找下来,她终于凭着自己可怜的模样,以丢了孩子的可怜母亲形象,自稳婆口中确认了真相。
知道这个真相之后,钱氏很激动,她知道若是利用好了,这一生,她便衣食无忧了。
一开始,她想要去威胁贾赦。她知道贾赦,纵然身份高贵,却没有随便杀人的胆量。否则的话,当年她就死了。可是,对于贾赦整人的手段,她还是非常害怕,因为贾赦不会杀人,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于是,她把目光对准了安安这个小娃娃。只要安安认准了她是他的母亲,她的后半生也就算有了着落。就算贾赦以后知道,碍着安安的存在,再加上心虚的缘故,也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她想着,贾赦总不可能会为了摆脱她,而说出安安的真实身份。反正,她求的也并不是很多,不过是求一场富贵罢了。贾家又不缺银子,养着他也没什么。
可是,她没想到事情发生了变化,老太太居然找上了她。而且,已经知道安安是她的儿子了。
被逼无奈,她只能按照老太太的要求来戳穿贾赦当年的骗局,想着老太太答应的丰厚报酬,钱氏觉得能报当年的仇也算不错。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滴血认亲会是那么个结果。
然后,她悲催了。
所以,她把老太太让她诬陷安卉的事儿都招了出来。
原来,老太太断定贾赦不会任由安卉背下那莫须有的罪名,势必会为了安卉说出自己才是主谋的“事实”。可是,先入为主之下,贾家众人自然不会相信贾赦的话。然后,全天下都会看到贾赦是如何的色令智昏。贾家宗族这些长辈们看在眼里,必定会大怒。到时候,贾赦不休妻,就只能滚出贾家了。安卉刚刚生了贾赦的儿子,贾赦会与妻子同甘共苦的几率高达九成。
然后,老太太就能把贾赦这个多年来一直看不顺眼的儿子逐出门。以贾家的权势,只要略施手段,她定能看到贾赦将来活得像“狗”一样卑微。
此计,不可谓不毒!
“胡……”听完了这些故事,贾珍觉得已经够了,到底是贾家的自己事情,自己人知道也就好了,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于是,他想要训斥钱氏“胡说八道”、“胡乱攀咬”,然后把她放在衙门大牢里自生自灭。
可是,贾赦并不想是这么个结果,他从自己被“戴绿帽子”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悲愤的看着老太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是!我不否认,我当年曾经想着,如果卉儿的孩子有什么,就拿钱氏的孩子顶上!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不是您,卉儿的身体会受到那么重的损伤吗?她会险些流产吗?我费尽了心机才能……”
说到这里,贾赦哽咽了,一个大男人,当着众人的面红了眼睛,“我知道,我是过继了的儿子,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一样孝顺您!您想要二房住在荣禧堂,我一句话不说搬出去,只讨您一个高兴!您说贾家不能庶长子,这是贾家的规矩,我就只能忍痛流掉我第一个孩子!我只是没有听你的话休掉卉儿,你便对我们诸多为难!炎炎夏日的您命她跪在院子里,还不许下人向我传信,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冰冷的冬天,你逼她跪在地上伺候你,使她至今腿上每到冬天就如同千百根银针刺骨一般!我为了保住妻子和孩子,不得不离您远点,您却愈发恨我们了!现在,您还要做这样的事儿!您还不放过我们!就算我换了孩子又怎么样?都是贾家的骨血,有什么不可以的?没想到,您却要借机……”
说到这里,贾赦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一字一句,“您,不配为人母!或许,如果不是您的话,父亲也不会没有留下一滴血脉!”
说罢,转身就走。
听到贾赦最后一句话,老太太豁然起身,顿时心如刀绞,气得全身发抖。她这一辈子若说最忌讳什么,便是忌讳着贾代善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血,连个庶子都没有。她年轻的时候,都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如今老了,愈发的尊贵了,却被指着鼻子骂,心里自然是接受不了。眼前一黑,便直挺挺的倒了过去。
“老太太!”鸳鸯大叫,“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贾赦其实听到声音了,可是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脚步都不停一下。
说起来,真是自作自受,老太太想造他的谣言,找了不少多口舌的人看着。结果,竟然看了这样一场好戏。而他最后的一段话,更是爆了不少的料,大家一知半解,再加上各自丰富的想象力,以后,还不知道要出现多少个恶毒婆婆受气媳妇儿的版本故事了。想想,真是觉得无比的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