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卉算计得很好,她想着最好那贾瑞嚣张不道歉,那样的话贾琏也能从那乱七八糟的学里出来,然后寻个西席先生给贾琏就更好了。不曾想,那贾代儒非常聪明,人贾赦还没儿子上门请罪,人已带着一瘸一拐的孙子上门道歉了,于是乎,安卉的计划胎死腹中了。
不过,那次的温馨晚餐,让贾赦食髓知味,自此之后,每日晚膳都摆在安卉处,然后召来贾琏,也不要旁人伺候,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用餐。这,也算是对安卉受伤心灵的安慰了。
且不说这事传到那些姨娘耳中是如何的冒酸气,也不说王氏听了是如何的羡慕嫉妒恨,最重要的是,老太太不高兴了。她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大的人,而安卉却一再的脱离她的掌控。对此,老太太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狐媚子,不过仗着自己颜色比别人略好上几分,便轻狂得没边了,变着法的勾着老大不放。”
鸳鸯眼观鼻鼻观心,便是不抬头也能察觉到老太太情绪上的变化,她虽是心腹,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以免引火烧身。她只是觉得很累,这大户人家的弯弯绕实在太多,所以也就愈发的喜欢自己家中的那份安宁。
“前个儿老大来请安时,是不是看上那个琥珀了?”老太太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甚至眼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当此“琥珀”非彼“琥珀”,以前的那个“琥珀”是现在的在安卉身边伺候的“秋风”,现在这个“琥珀”是新提上来的丫鬟,对主子来说,丫鬟是无所谓名字的,所以“那个琥珀”一走,“这个琥珀”就顶上来了。不可能每来一个丫鬟便新取一个名字,主子没那样的好兴致,更没有那样的好记性。
鸳鸯不愧是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前一刻还在跑神,下一刻便面无表情的陈述着:“是的,琥珀的颜色好,上次大老爷来的时候,很是看了几眼。”
没有人知道鸳鸯此刻的心有多冷,她不是傻瓜,知道老太太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老太太的打算。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心寒。
那琥珀虽然颜色少见的好,却才不过十四岁。而那大老爷却是出了名的喜欢猎奇,而猎过之后撒手的速度更快,好多人连个姨娘的名分都落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发卖或者送人了。多看那几眼,实在代表不了什么。若是琥珀一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大老爷纵然一时动了心,也不好意思向自己的母亲要人。可是,现在老太太明摆着是要把人打包送上门的。
鸳鸯几乎能预见琥珀的黑暗未来了,对此,她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大老爷的兴致能久一点,希望琥珀能尽快怀个孩子,若是有了姨娘的名分和孩子,以大房子嗣稀薄的程度,应该能此生无忧。
“那孩子的颜色倒是不错,既然老大看上了,回头你就给送到大房去,让大太太看着安排吧!她身子不好,这琥珀心细,也能在她身边伺候着!”老太太懒懒的一句话,便打破了琥珀原定的命运轨迹。
鸳鸯低头应是,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鸳鸯的动作还是很快的,没多久,她便领着穿着粉红色半臂褙子的琥珀来到了安卉的房中。
安卉此时正坐在宽大的榻上,双腿上搭着厚实毯子。这是贾赦特意嘱咐的,说是大夫说的,伤在腿上若是不注意保暖,容易落下病根。其实,这些不用贾赦说安卉也知道的,如今不过初春,午后虽然缓和,其他时候还是很有些阴冷的。对于自己的身体,安卉还是非常爱惜。
安卉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绣品,看到鸳鸯的时候很热情,“是鸳鸯姑娘啊,你怎么有空来了?快坐,快坐,我这身子不好,也不能起身招呼你。秋风,快上茶,上老爷上次带来的顶级碧螺春。”
这鸳鸯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又是特别得力的那种,所以,在这府里不论是什么人见了都会给几分面子。别人不说,就是两位老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对于安卉的特别对待,自然是坦然受之,并不觉得如何。不过,她的规矩还是极好的,虽谢了坐,却也坐了半边。
只是秋风的眼神却暗了一下,如今她虽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却并非得力之人,大太太对她只是面上过得去,她更倚重的是秋雨和秋叶两个。对于这个状况,除了没心没肺的秋心,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而且老太太也因为她什么有力消息都得不到,隐隐的对她透出了几分不满,这让她很是惶恐,生怕自己会成为没用的弃子。
如今看着同样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鸳鸯这般体面,她心里忍不住的羡慕嫉妒恨,面上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倍加亲昵的奉茶,“鸳鸯姐姐请用茶!”
安卉只冷眼看着秋风这般作态,只是笑,并不说话。对于下面人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安卉并不是很在意,只要不触及她的利益,她并不会出手,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横竖,秋风能打听到的消息根本不是秘密,安卉谅她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而且,安卉在等,她相信,以老太太那样的个性,秋风早晚对她心冷。到时候,就算秋风想要投诚,安卉还要考虑考虑要不要用她呢!
鸳鸯轻呷了一口茶,由衷的赞道:“果然是好茶!”
安卉轻笑,“自然是好茶,旁人来了我都不舍得沏呢!”
鸳鸯眉目弯弯,“大太太对奴婢真好,奴婢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您了。”
“姑娘替我们尽心伺候着老太太,已然是最好的报答了。”这些场面话,安卉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只是微微有些牙疼。
她知道,鸳鸯来定然是有事的,而这事情只怕和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有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这让安卉有些头疼,她并不擅长于和这些下人们打交道,却不得不跟她寒暄。因为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些个丫鬟们若是暗地里给下绊子,却是防不胜防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们,安卉就得时刻担心背后会不会有人捅刀子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既然这鸳鸯不开口,那安卉就只能自力更生了,上下打量着琥珀,安卉笑着问,“哟!这个小姑娘是谁啊?长得可真俊啊!”
其实安卉确实是想多了,鸳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已。如今,见安卉主动将话题引到琥珀身边,也让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琥珀,老太太命我送来伺候老爷和太太的。”
安卉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挂住,还真是她猜着了?!看看人家这说话的技术,明明是塞了个女人进来,还说是伺候“老爷”和太太的!安卉能当没听懂吗?答案很明显,自然是不能的!
上下打量着这个琥珀,颜色确实是极好极好的,这眉眼五官极为出色,一身的粉红色不说,发髻上还戴着一朵粉红色绢花。不消说,这老太太就是明摆着“暗示”安卉今儿是琥珀进门的日子,要安卉识点趣安排琥珀侍寝。
只是,为什么这丫鬟眼睛里茫然中带着几分不甘呢?
安卉的心情又变好了,不甘愿好,只有你不甘愿了,我们才有好戏看啊!
鸳鸯见安卉不说话,不由得有些尴尬,她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做这样的事儿,心里已经够别扭的了,若是大太太再说些什么,那她……她也只能受着了,毕竟,这样的事,摊到谁身上,谁都不高兴的。
安卉收回目光,淡淡的开口,“既是老太太赐的,那必然是好的。你且好生伺候着老爷,只要把老爷伺候高兴了,我自然会谢你,名分什么的,不在话下。”
意思很简单,你先去伺候着吧,伺候好了,就有名分;伺候不好,就别想了。想要一进门就做姨娘,却是不能的。安卉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压着琥珀的身份,给那些正经有名分的姨娘们针对琥珀的机会,那些个能爬到姨娘位置上的人,哪一个会是好性的?让她们内部斗,比在自个儿面前装怨妇的戏看起来更有意思。
只是,安卉这话一出,不说琥珀,鸳鸯也弄了一个大红脸,那话说得实在是有些暧昧啊!
鸳鸯忙起身,“既然奴婢已经把人送来了,就先告退了,老太太那边还需要奴婢伺候。”
“那我就多留你了,老太太那里还请姑娘多费点心。”安卉假装看不出鸳鸯的尴尬,“秋风,送送鸳鸯姑娘。”
秋风眼睛一亮,忙打开门帘子亲自送鸳鸯出门,她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这个琥珀”上门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代表着她已经被放弃了?但是,她知道,“这个琥珀”在身份上比她要高,担心之余更多则是嫉妒与不快。
眼看着就要分开了,秋风忙抓紧时间问,“鸳鸯姐姐,老太太送那位姑娘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鸳鸯的脸涨得更红,难道要她说那琥珀是老太太送来跟大太太争宠的?这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这么想着,鸳鸯自然也没什么好声气,“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说罢,拂袖而去。
秋风站在冷风中,一张脸如同调色板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煞是好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气背过气儿去。
而此时,安卉房中,她拿起未完的绣品,再不看那琥珀一眼,“秋叶,你带着琥珀去隐菊苑,寻处干净的地方安置一下。”
隐菊苑是姨娘们的住处,这琥珀没有姨娘的名分,却住着姨娘的地方,相信那个院子里一定会很热闹。
只是,也不知这琥珀是看出来安卉的坏心眼了,还是真的将自己的身份摆得低低的,她把包裹放进房里之后,又随着秋叶回来,只说是奉命伺候太太,不肯回去休息。
于是,秋风回头之后又看到了琥珀,心里很不高兴。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每当安卉要吩咐什么事情,叫琥珀的时候,她总是误以为在叫她,尴尬得不得了。
安卉是故意的,她心里不痛快,自然也要给别人找点不痛快。眼看着别人不舒服了,安卉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看着秋风那可怜样,安卉难得的发了“善心”,摆摆手道:“这里只留琥珀一人伺候便是了,你们都下去吧!”
秋叶有些不放心,秋风松了一口气,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退了出去。
琥珀有些紧张,但是安卉并没有为难她,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低头做着手中的活计,不过要了一杯茶,又命她揉了好一会儿的肩。
不过申时,刚刚下学的贾琏便一头汗的跑了回来,进门打千道:“琏儿请母亲安!”
“琏儿来了?来,到母亲身边来!”安卉抬起头,笑了,一双眼睛灼灼生辉,伸手将贾琏招到自己身边,细细的擦拭着贾琏额头上的汗水,嘴里还不忘抱怨着,“看你,跟个猴似地,疯了一身的汗!若是你父亲看到了,定然又要训斥你!”
短短几日的相处,贾琏和安卉的感情可以说是日进千里,他自动自觉的坐在安卉旁边,可爱的吐了吐舌头,“琏儿知道父亲还没到呢!”
安卉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贾琏的额头,无奈的摇头,“你呀!”
“母亲,绾绾妹妹呢?”贾琏四处看了看,却不见绾绾。
提到绾绾,安卉的笑容更是如沐春风,“这几天把那丫头拘我身边,可把她急坏了。我看她那小模样,也怪可怜的,就让奶嬷嬷和几个丫鬟带她出去玩了。估计,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哦,是这样啊!”贾琏点头,面上好像是在和安卉说话,眼睛却总是不自觉的看向琥珀。
安卉不禁有些着急,这古人早熟,安卉是知道的,但是她可不想这么快,而且这琥珀注定是贾赦房里的人,可是招惹不得的。
安卉的脸微微沉了下来,不禁有些生气,琥珀那张脸实在是太招蜂引蝶了,冷冷的开口,“还给琏儿奉茶?”
愣住的琥珀这才回过神来,早听说大太太和琏哥儿处得好,却不曾想竟然好到这种地步!二房里的珠哥儿还是二太太的亲生儿子呢,也没见这么亲近啊!
琥珀有些晕晕乎乎的,待她回过神来,只听得“啊”得一声,便看到贾琏的腿上湿了一片,随后腰上一痛被贾琏踹到在地,“该死的东西!你想烫死小爷吗?”
琥珀忙翻身跪下,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在地上,“二爷息怒,奴婢不是有意的!”
是的,她不是有意的,当时她晕晕乎乎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而这一切又都发生得太快,快得她都没注意到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样?烫伤了没有?”安卉慌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变故,挣扎着下榻,双腿尚未着地,又痛得坐了回去,膝盖处隐隐的有血液渗出。因为一直盖着厚毯子,所以安卉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底裤。
贾琏忙扶住安卉,“母亲!您怎么样?”
“我没事!你烫伤了没有?”安卉紧张的看着贾琏。
“琏儿没事,身上穿得很厚实,而且茶水并不算……”目光无意间扫过安卉的膝盖,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眸中有泪光闪烁。
安卉慌忙盖住腿儿,深吸一口气,很镇定的发布命令,“秋风,扶琏儿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贾琏虽然有些担心,却还是乖乖地跟着秋风下去了。
安卉这才看向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琥珀,双眸中有风暴正在酝酿,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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