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那了月大师忽然变化成了魔物的模样,两人这才同时看向一处地方。那是两人之间的一张石桌,在石桌上摆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灯火枯黄如豆,仔细看去,在那小小的火焰中竟然有个老僧盘膝而坐,面目栩栩如生,竟赫然是了月大师的模样。
那小小的了月大师面目懵懂,不像是个活物,随着那灯火飘摇扭曲,像是随时都能随风而灭。
黑袍老者盯着那灯芯,好似自语的沉声道:“久闻大悲院不设山门,弟子遍布天下,以普度众生为愿,是佛门中最上层,也是最神秘的一脉。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宗主与老朽都未曾料到,在我们灵云宗的眼皮子底下,这位陈朝国师竟然就是大悲院的同道。”
那白衣中年人赫然正是灵云宗宗主,楚无夜。
楚无夜略微点头,“宁师叔说的没错,谁又能料到,这位三十年前只身来到京城,没有使用半点神通,硬是化缘而成大相国寺的了月大师,竟然是一个已经修出元神的高僧大德呢?大悲院以修心为重,谁又能料到这样一位佛门高人竟然会被魔族夺舍,最后拼着自碎元神,挣脱一缕神识赶来我灵云宗示警?”
“由此可见,那个魔头,也绝非泛泛之辈。”
他的声音略显嘶哑,像是有些孱弱,但却铿锵有力,有种令人无法质疑的威严。
那黑袍老者便是地肺山首座,也便是宁秀的祖父,宁芳木了。他深深的看了眼楚无夜,心思却并没放在眼下这桩事上。他如今已近两百岁,生平所经历的风波无数,六尘塔外即便闹得天翻地覆,与他看来也不足道哉。近些年来在他心中唯有一件事情顶顶重要,那便是灵云宗的正统之争了。天门峰自然是正统,但谁又能说这正统不能改弦更张呢?
宁芳木觊觎灵云宗之正统,可并非只是为了区区一个名分罢了。所谓正统,便意味着宗门的传承,底蕴,那是数千年前灵云宗开山祖师遗传下来,又经过无崖子那一代天之骄子发扬光大,为灵云宗留下的无穷宝藏。虽说灵云宗如今已风光不再,但大部分传承仍未湮灭,宁芳木又怎能不眼热?
地肺山如今人气鼎盛,门下黑衣弟子近六千人,整整是天门峰弟子的一倍,便是天门峰、玄符山和黄门山三脉加起来也是远远不及。但正因为地肺山不是长门,所以处处受制,总是自觉低人一等。而且宁芳木身为地肺山一山之主,却因为不是正统而无缘无崖子祖师留下的顶级秘法,如今他的修为停留在元婴期已然三十余年,如今虽不算寿元将尽,但也前途暗淡,大道无期了。所以,宁芳木早在多年前便在心底种下了野望,要将灵云宗正统之位夺到手中,从而吐气扬眉,并运用整个宗门之力,助自己更上层楼,甚至修行成仙!
但三十年来,宁芳木却越是筹划越是迟迟不敢动手。究其原因,便是这天门峰虽然日显颓势,但却始终人才辈出,底蕴深不可测。就拿面前这位年纪不足自己一半的宗主来说,便始终令宁芳木有些忌惮。
以宁芳木的修为,竟然根本看不清楚无夜的深浅,他只知道,楚无夜目前的应该已经不逊色于自己。
长门究竟有什么底蕴,竟然能让楚无夜成长得如此迅速?这始终像是一根刺狠插在宁芳木的心底,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也更让他的野心熊熊燃烧。
不过据宁芳木所知,楚无夜在两年前应该受了一次重伤,这两年来他鲜少插手宗门事宜,多数都在静养。这让宁芳木的野心再次变得活络起来,只不过他多番试探,却终究探不出楚无夜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今日他不顾身份亲自下山,便是存着一探究竟的目的。
“宗主,既然那位假了月非同凡响,你就不怕那些孩子们应付不了么?”宁芳木微笑道:“宗主已多年未出手过了,不如趁此机会随手诛杀此獠,不就一了百了了?”
楚无夜瞥了宁芳木一眼,眸光似海,好似将宁芳木看了个通透。
“了月大师残魂如烛火,只告诉我那假了月在今晚有大动作,其余一概不知。我自然能将那假了月诛杀,只怕这京城中还有魔族余孽,终究还有隐患。除恶务尽,唯有到了最后关头,我们才能将京城中的魔族一网打尽。更何况宁师叔也清楚,今晚这事也存着考量弟子的目的,这关乎一年之后玉京秘境的名额,同样事关重大。”
宁芳木也料到楚无夜必然不会轻易出手,闻言只是微笑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楚无夜扭过头去,目光掠过夜空,看向那些如同流星闪电般扑向假了月的弟子们,随即目光一转,轻轻的落在陆家轩的楼上。在那里,一个白衣少年昂首挺立,将一对老人拦在身后,目光炯炯,好似有两团烈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这孩子,目光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呢。”
楚无夜默默的想着,但旋即又发出一声悠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