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古装片看得多了,也或许是旧日的紫禁城早已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李雪鳞对于象征着皇权的宫室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敬畏。比起真实到让人陌生的大夏市井,他倒是觉得皇宫和自己印象中相去不远,熟悉感让人放松不少。
大夏的宫殿不像外族入主的元、清般奢华。屋顶的瓦片是黛青色的,比起如暴发户般俗气的黄色琉璃瓦,看上去倒更加沉稳、更有文化些。宫墙倒是纯正的丹朱。但年代久了,颜色也被洗练得老成圆润不少,现出如上海老洋房的赭红色。行走其间,与其说是富丽堂皇,倒是触手可及皆是沧桑。这个帝国已经存在了百余年,不年轻了。因为自然灾害、过度征战,以及外族入侵,国力的衰退就连在皇宫里也感觉得到。
晋王瞥了眼神色一如往常的李雪鳞,心中埋怨归埋怨,却也忍不住佩服此人的气度。就连耶律宏等人都有些震惊于如此规模庞大的宫殿群,他却好似在自家后院闲庭信步,一点都没有紧张感。在这个时代,既不逢迎也不垂涎,能够不向皇权屈膝的人极少。而李雪鳞的野心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夏的疆界。帝位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工具而已,对工具没必要表现得很巴结。
但在旁人看来,这无疑是他身上的又一道光环。李雪鳞一生的传说中,有的是他故意制造的舆论,但更多的是像这种被别人附会而来。此刻这位走在长廊中的未来皇宫主人也不是一点都不紧张,不过在赢面颇大的情况下,真正该感到不安的是李毅而不是他。
各人有各人的心事。沉默中,几个黄门已经领着他们自西向东经过皇宫的中轴,来到泰清殿。这是皇帝平时在宫中召见大臣的地方。殿堂不大,比起故宫三殿来连一半都不到。但好处就是少了阴沉压抑的感觉,四面窗中都有阳光投入,将里边照得通明。
“请公主殿下与几位大人稍等,皇上已得报,稍后便到。”黄门略施一礼便走了。
李雪鳞看到在那个紫檀木的御座前居然放着两排椅子。而晋王居然就径直坐上了右首第一把。舞阳公主则走向了左边的首席。
大夏颇有些类似于宋朝。没有经过蛮族的阉割,臣子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如后世这般退化到奴隶社会的范式。不仅泰清殿中大臣们可以坐着与皇帝商量军国大事,就连在朝堂,三品以上的高官也有专属的椅子。当然,这只是传统纲常体系下所能做到的极致。如果皇帝要谁完蛋,罗织些罪名照样可以革职乃至刑罚。不过话又说回来,政治斗争千百年都是如此,李雪鳞那个时代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无非就是公开砍脑袋的事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服刑后软禁而已。
见李毅也选了个位子坐下,李雪鳞不再客气,坐到了左首第二把交椅上,和仆固德润面对面。
晋王见他选了这个位子,再次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
按照尊卑排序的规则,李雪鳞已然将自己当成了皇家的一员,这才紧挨着公主坐下。淡雪惊诧地看着他,刚想出声提醒,却看见晋王无奈的神色。公主这才发觉今天的事似乎并没有李雪鳞所说的那么简单。
不等她向李雪鳞开口询问,门外已经一声接一声传来了皇帝驾临的宣赞。
“皇上驾到——”
不用提醒,众人都站起身向着皇帝入殿的方向行礼。虽然不用跪下,但要保持接近九十度的鞠躬姿势也不是很舒服。李雪鳞低着头,只看到一袭明黄色的小小袍服从自己面前经过。
稚嫩的声音从御座那儿响起:“众卿平身。”
“谢皇上。”再次托古装剧的福,李雪鳞的回答像是对语录般流畅,动作和用词与晋王他们毫无差异。等坐回椅子上,他这才头一次看清了真正的皇帝。
小皇帝李玉澄虽然与淡雪是孪生姐弟,相貌却有些差别。浓眉大眼,可以用虎头虎脑来形容。只是久居宫中,皮肤白得不自然,像是株温室里的花朵。但与李雪鳞那个世界中只会疯玩的小正太们不同的是,戴着朝天幞头、穿着圆领明黄袍、脚蹬皂靴的李玉澄顾盼间确实有些气度。小皇帝也罢,小公主也罢,长在帝王家,从小就自然会有种贵气,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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