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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长……”
佐藤有些疑惑,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头山信慢慢端起面前矮桌上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又看了看那透亮的玻璃杯。
杯里漂着翠绿的茶叶,每根茶叶如同针尖一般竖立在淡黄的茶水中。
“茶是中国茶,水是中国水……”
头山信不紧不慢地缓缓说道,佐藤双唇紧闭,不敢做声。
“我们还是用的一百年前的谋略……”
头山信居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透过那玻璃杯盯着佐藤。
“在华夏建学校,策划各行业的精英;在学校里培养我们的精英,用金钱收买他们的精英。等我们的精英长大成人,换个身份,让他们慢慢地渗透到中国的各行各业,甚至权力部门,中枢机构。”
头山信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做棋局复盘。
“我们的步子还是大了些,快了些,有些事情做得太过招摇了,反而会让正在大力发展的中国引起警觉。”
头山信的这句话就是批评了,佐藤顿时心里一惊,难道这就是社长提前赶来上海的目的?
“社长,正因为这二三十年是中国大力发展的黄金时机,他们完全只顾着发展经济,全国上下每个人心里都只有钱,这正是我们渗透发展的大好时机啊。”
佐藤申辩道。
头山信俊朗的脸庞上微微一沉,嘴角轻轻地翘了翘。
“时机?中国有句很出名的古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打算在上海建第二所日本人学校,这个举动就有点风驱急雨洒高城,云压轻雷殷地声。”
第一句头山信用的是杜甫的《春夜喜雨》,第二句却是明代刘伯温的诗句。
“社长的意思?”
佐藤疑惑地看着头山信。
头山信又抿了一口杯中的茶,迟疑片刻,缓缓说道。
“佐藤君,我知道,你的这个计划是宫内省批过的,也是政府教育省大力支持,全盘处置的项目。”
头山信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的神色,佐藤看得很是真切。
“按理说,玄洋社直接效忠天皇,服务于宫内省,我不应该提出异议,我只是来给你提点我的建议和意见。”
“建议?”
佐藤君一愣,看着面前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头山信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平静的眼眸盯着佐藤。
“不要想着一刀就斩断言家庄的头颅,当年我们三个月没有灭了中国,现在,你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将传承两千年的言家庄连根拔起!”
“不行!”
佐藤“嗖”地一下站起身来,清瘦的脸涨得通红。
此刻,他不是玄洋社的家臣,更不是头山信的下属。
头山信抬起眼皮,盯着满脸怒气的佐藤,棱角分明的脸变得有些发青。
只见头山信慢慢地起身,那健硕高大的体格如同一座山一般,压向矮桌对面的佐藤。
“佐藤君,这是我的建议,不是命令。你们这一代人,总以为用过去的思维就能解决中国问题,用过去的手段就能成功实现大和民族一统华夏。”
头山信阴冷如冰的眼睛打在佐藤的脸上,又冷冷地说道。
“这些手段,不是没有用,但是一千多年过去了,没有取得过一次成功!中国人在变,我们也要变!”
佐藤仰着脸,盯着头山信,气势被压得抬不起来,但是他还是挣扎着说了一句。
“社长,我们的策略,手段,一千年都没有变。那社长您,一定有更精妙的计划吧?!”
头山信的脸颊微微一颤,看着面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儿。
“佐藤君,先暂停你那个铲除言家庄的计划,你太过激了,你的这个项目,一定会引起他们中间有些人的注意,一旦中国人怀疑,怀疑你的动机,那我们的计划就被动了。”
“社长,您放心,我们上下都打点好了,他们一门心思都想着怎么发家致富,想着弄钱享受,不会……”
头山信眉头一锁,打断了佐藤。
“不会!满清末年,上下够腐败吧,民国末期,中国够混乱吧,最后又如何!佐藤,我命令你,立即停止把第二所学校建在言家庄!”
头山信大声厉喝道,冷冷地看着佐藤。
佐藤顿时满脸通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头山信发这么的脾气。
头山信仿佛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毕竟佐藤是自己的启蒙老师,自己从小就在佐藤身边学习过几年。
“佐藤君,请你放心,我的计划要比彻底铲除言家庄宏大得多,你的心愿我也一定能帮你实现。”
“拜托了……”
头山信向佐藤轻轻地鞠了一躬,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佐藤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