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听见正院开门和关门的是声响,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那虚掩的后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后院的后门就在于大名躺着的偏房边上,卢千阳刚走到门口,只听见里面的于大名咳嗽声愈加沉闷。
于大名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声音沉闷而虚弱地说了句。
“你来了……”
卢千阳站在门口,一眼看进去。
于大名侧躺在破木床上,床头还是那把破木椅,木椅边上放着一个煤炉子,炉子里添了新煤,鲜红的火焰直往上窜。
于大名吃力地睁着眼睛,盯着门口的卢千阳。
卢千阳浅浅地笑了笑,慢慢地走了进来,缓缓地坐在木椅边上。
燃烧得很旺的炉火顿时让卢千阳感觉很是暖和,虽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味儿。
“你知道我晚上一定会来?”
卢千阳顺手从不远的桌上端起搪瓷缸,递在于大名的嘴边。
于大名愣了愣,满是皱纹,黝黑的脸上悄悄绽出一丝笑容来。
他吃力地张开乌黑的嘴唇,费劲地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水,又喘了几口粗气。
“你一定会来的,你还没问我,那一年我偷偷到景德镇来见谁呢……”
“……”
卢千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于大名,通红的炉火映着于大名的脸庞,一脸平静。
“王美兰死了,如果她没有告诉别人,我要是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于大名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严峻异常。
“是刘春香让我来景德镇的,她说来景德镇找到那个人,我以后就受他直接的领导,只听命于他……”
于大名耷拉着眼皮,仿佛置身回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
“那个人,就是下午你见着的吕老师吕圣武的父亲,吕修成。”
“吕修成?”
卢千阳一愣,这么说,这吕修成一定是吕大封的儿子了,就不知道他是留学东洋,还是留学西洋的儿子。
于大名默默地点点头。
“吕修成,是吕大封的二儿子,留学美国,据说还去欧洲转过一圈;他有个哥哥叫吕修国,留学日本……”
“吕修成和日本有关系?是日本特务?”
卢千阳又问于大名。
于大名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来,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判断,吕修成到底是为谁工作,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他一定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于大名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黝黑的脸变得通红,兴许是炉火太旺,卢千阳轻轻地用脚把炉子往外拨了拨。
“刘春香让你千里迢迢来找他,不会就是为了交代这么一件事吧?”
于大名吃力地笑了笑,点点头。
“吕修成见了我,让我不要在进行任何的特务活动,即使是刘春香给我指令,也要拒绝执行,让我一直潜伏在公安局,只干一件事……”
“哪件事?”
卢千阳一怔,放下手中的搪瓷缸,身体向前倾了倾,凑到于大名的头边。
“找出陈景瑜死后,留下的一份名单。”
卢千阳的双眼一眯,心头一沉。
于大名临死才说出来,只有一个可能,他没有找到那份名单。
于大名从卢千阳的脸上也看出了他的猜测,点了点头。
“不错,我找了很多年,很多年,也没有找到那份名单,直到我退休,我也没有完成吕修成给我的任务。”
“那你……”
“那我怎么给吕修成交差?”
于大名颇有些自嘲地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我退休的时候,吕修成已经在牛棚里蹲了四五年了,等他平了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住在这耀顺村了……”
于大名叹了一口气,嘴角居然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卢千阳把双手放在身边的炉火上方,轻轻地搓了搓。
都是老狐狸,都是老狐狸……
于大名故意从东北定居到耀顺村来,一定是有目的的。
“我到这耀顺村来,既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探究一下,这吕修成到底是何方神圣……”
保命,卢千阳能够理解,于大名要是在这儿死了,免不得会让有关部门怀疑,毕竟他于大名是上海公安局退休的老干部。
吕修成不敢向他下手,投鼠忌器。
探究?
这就让卢千阳心头很是疑惑。
“我和吕修成打过几次交代,他不是普通的间谍,更不会是普通的潜伏特务,他身上一定背负着某种秘密的任务,秘密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