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想要袭击他。但他用膝盖抵住我的后背,一鞭一鞭继续抽打,直到我痛喊出声。
之后他站身来,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拉起来。我因为愤怒和困惑全身颤抖。
“够了没有?”他问。“我不知道,”我挣脱他的手臂,他微笑着放开了手。“或许!有时候我在你心里是最珍贵的人,转眼之间又成了个小毛孩子而已,是不是?”“你有的是时间悲伤哭泣,”他说“也有的是时间重新评价我给予你的一切。不过现在你得开始工作了,到书桌那儿去写东西吧。否则我就要再打你一顿。”我开始激动起来“你不能这样对我,完全没有必要。要我写些什么?我已在灵魂中写下篇章。你以为自己可以强迫我成为沉闷呆板的听话学生?你以为我不得不思考的那些灾难般的问题适合以这样的方式被写下?你以为——”他给了我一记耳光。我顿时头晕目眩。当我双目一旦恢复清明,便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给我听好,我要你从冥想中摆脱出来。到书桌前写下这段俄罗斯之旅对于你的意义,以及你全新的体会和看法。行文要简练,使用最好的比喻手法,要给我写得又快又工整。”“多么粗鲁的手段,”我嘟囔着。但身上顿时就挨了几下鞭子。这同我作为凡人时感受到的痛苦完全不同,但同样糟糕,我讨厌这个。我坐到桌边,打算写下一些非常无礼的话,诸如“我发现我是暴君的奴隶”但我抬起头来,看到他还手拿鞭子站在那里,就改变了主意。他知道此时正是吻我的绝好时机,而他也正是这么做的。而我则不等他俯下头来就已扬起面孔等待他的亲吻。
我抬起手臂环抱着他的双肩,感觉到委身于他的极大幸福。
我们甜蜜地相拥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放开我。之后我写下了很多句子,基本上都是我前面所描述的那些。我写下自己心中肉体与禁欲主义的激烈交锋;我写下我那俄罗斯人的灵魂是如何不懈地追求着最高的升华。在描绘圣像的时候,我曾经体验到那种升华,但圣像同时也满足了感官的需求,因为它们是如此美丽。在我写下这些话语的时候,我才首次意识到,在俄罗斯旧式风格与古典拜占庭风格之内,孕含着肉欲与禁欲的矛盾与斗争。那些压抑,单调,饬守戒律的图像却是以最丰美的色彩绘出,在欲拒还迎之间带给视觉纯粹的欢娱享受。
当我奋笔疾书之际,主人离开了房间。我感觉到他的离去,但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我沉浸在书写之中,逐渐偏离了阐述,讲述起一个古老的故事。
在古老的日子里,当俄罗斯人还不知道耶稣基督的时候,基辅还是一座繁荣富裕的城市,她伟大的符拉迪米尔王子派遣使者去学习关于我主的三种伟大信仰:伊斯兰教,罗马教皇的宗教与拜占庭的基督教。使者们发现伊斯兰教疯狂而邪恶,罗马天主教也未见得有多么伟大光辉。而在君士坦丁堡中,俄罗斯人们被引入壮美的教堂之中,在那里,那些希腊的天主教徒们敬奉着他们的上帝。俄罗斯人发现这些建筑如此美丽,竟恍然不知自己究竟置身天上抑或人间。俄罗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辉煌灿烂的事物,他们确定上帝必定与这些君士坦丁堡人同在,于是他们就接受了君士坦丁堡的信仰。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俄罗斯的教堂才如此美轮美奂。
人们在基辅可以找到符拉迪米尔王子热衷寻欢作乐的证据。但现在基辅已经毁于战火,君士坦丁堡的圣索非亚大教堂也早已落入土耳其人之手。人们只能到威尼斯来瞻仰那些伟大的先知,生育了耶稣基督的童贞女,以及她那最终成为神圣造物主的儿子。在威尼斯,我在那些光彩闪耀的黄金拼嵌画与新时代肉感鲜明的绘像中发现了奇迹,正是这种奇迹把我主耶稣的光辉带到了我所诞生的国土,使这片光辉在地下修道院的灯烛之中火尽薪传,永恒不灭。
我放下笔,将纸页推到一边,把头倚靠在臂弯里,在这静谧而阴影憧憧的房间里轻声哭泣。我并不在意经历痛苦,忍受打击,受到冷落。
最后,玛瑞斯带我回到墓穴。时隔几个世纪,当我回首往事时,方才意识到,那个夜晚他逼迫我写下那些东西,只是为了要我永远铭记那些日子里所学到的课程。
翌夜,他读过我写下的东西,开始对鞭打我感到懊悔万分,他说,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就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毋宁说,当我追求某些主旨的时候,有着孩童一般的天真与疯狂。他从未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爱我。
因为那场鞭打,我想要对他表示出冷漠与疏远,但我完全做不到。他的抚摸,亲吻与拥抱于我而言,竟然比当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