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花与雪之歌（中）

兮的呼吸慢慢平稳，带着甜美的笑容，睫毛上却依旧有泪痕。

    她坐在床边，像极了一个美丽的新娘。常树便能也坐在花小兮旁边。

    “好呀，我一直觉得你其实有着很多秘密的。”常树看着花小兮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了，也有些高兴。

    他也的确觉得花小兮该是有着自己的秘密。所以才会表现的很特别，就好像她的人生里，始终还有另一个人在教她。

    “很久以前，不对，其实对于现在来说，也不算很久，北国边境里，有一个不会被记住的人。”

    常树没有打断花小兮，只是好奇，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不会被记住的人？

    “那个人有着雪色的头发，时常眯着眼睛，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猫，嗯，大概是这样吧。但他可比猫厉害多了。”

    听起来像是怪谈志异之类的故事，常树倒是很喜欢这类故事。

    “他一直晃荡在北国的边境里，渴了便凿开河流上的冰层，取冰下的水来喝，饿了便会去捕猎，他有着这个世界最敏捷的身手。”

    “偶尔也会想要以人类的身份，去跟一些人交流，只是那头雪色的头发，还有他那总是不管不顾忽然出现的登场方式，总是会让人觉得这个家伙很吓人。”

    “他的确很吓人，杀人的时候，从不犹豫，像是游走在世间的死神，眼睛总是眯着，似乎就连夺去生命这种事情，也并不值得多在意。”

    常树惊了，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吗？虽然都说了是故事。

    “但更多时候，他都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这么说，大概特别难理解吧，他不厌恶杀戮，因为自己都死过一次了，又不会被人记住，对于生命，其实很多和他一样的存在也都是一样的态度，这一点来看，他并不特殊。”

    “但还是不妨碍他很温柔。”

    “就像常树你一样，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常树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长着一头雪色的头发，有着灵敏身手，杀人如麻的怪谈里的角色做对比。

    这个故事给常树的感觉，就像是院子里见到儿时的小兮在对雪人说话一样。

    有一种怪异感，但他并不讨厌，相反很想知道后续。

    “人是群居动物，我们渴望偶尔的孤独，甚至在短暂的时间里，会愿意为这样的孤独舍弃些东西，多少有些蠢，因为一旦这样的孤独变得久了，就会异常的难受。其实常树，真的很少有人可以挨得住孤独的，或许可以在短暂的孤独里悠然自得，但如果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里，生活在一个满是人类的世界，却没有人记得住自己，那个时候，是否还能初心不负？还能如同以前一样，不变对世界的爱憎？”

    常树不知道。

    他没办法想象这种事情。

    就算被关在大牢中数十年的囚犯，也不会真正的孤独。至少这个世界有人记得他们，至少有人会因为他们犯下的罪孽而憎恶他们。

    就算在街头无人在意生死的小乞丐，也不会真正的孤独，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会鄙夷他们，有人会怜悯他们，有人会将他们写在诗篇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无法被人记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

    常树知道花小兮今日很奇怪，也许这个时候的她只是在说胡话。但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唯一愿意认真对待花小兮的人。

    “在北国的边境，有一个小女孩儿，她生来性格怪异，总是不怎么合群。但其实很多故事都会告诉我们，不合群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讨厌其他人，他们其实也在渴望着有人邀请他们。只是一直没有人邀请她罢了。小女孩儿体内寄宿着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就像是一种寄生虫，它慢慢的汲取着小女孩儿的情绪，一点点消化着她的经历，转换为愤怒。”

    “她经常会用很冷漠的目光去注视着这个世界，但有时候又天真至极。这样的怪异，就让她像是一个异类。”

    “异类到有一天，孩子们玩捉迷藏，她也被邀请了，她躲在村外的林子里，等待着有人来找她，可是没有人来找她，天色暗淡，她以为是自己躲避的技巧高明，其实只是根本没有人愿意去在意她。”

    “然后小女孩遇到了那个不会被记住的人。”

    “也是那个时候，小女孩儿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有人长着雪一样的头发。”

    “两个怪人的相遇其实很普通，就是一个小孩迷路了，一个人将她送回来。一路上小孩子叽叽喳喳的，一路上大人也叽叽喳喳的。他们就像是很久不准说话的两个人，忽然被允许说话了。”

    “不被记住的人，第三天的时候就被小女孩忘记了。但说来奇怪，总是会有淡淡的记忆留在她的小脑袋里，或许不是被她记住了，是被她体内的怪物记住了？每一次见到那个一头雪发的怪人，她都不会觉得有多突兀。”

    “只是想不起那个名字。”

    “但名字这种东西，当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记得的时候，或有或无也不重要了。”

    “雪人哥哥，白毛怪，阿卡司，杀手，死神，疯子。”

    “叫什么都行，大概是女孩子不会害怕他，雪色头发的怪人便经常会来跟她聊天。”

    “小女孩其实也喜欢有人聊天。”

    “你很难想象吧？在那个女孩子成婚前的近十来年的岁月里，经常会跟一个带着些许熟悉感，却又完全不认识的人聊天，话题很多。而且没有什么开场白，那个怪人和小女孩儿的对话，总是直接就开始了。”

    “小女孩以为他是个疯子，但也不是每次都这么以为的。他有时候手上会提着野熊的脑袋，有时候身上会有血迹，有时候干干净净的。”

    常树懂了。

    所以这个怪人才会有这么多名字，小女孩见到他的场景不一样，给这个怪人起的外号也就不一样。

    “怪人真的很怪，总是会在离别的时候，说明年再来见你。”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明年呢？他也等不及啊，兴许过一阵子便又来了，然后笑嘻嘻的说道：‘新年到了，我又来找你了哟。’”

    花小兮讲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有些想哭。却又挂着笑容。

    那个家伙该是多么孤独啊？

    “这是怎么一个无赖呢，就仗着自己不会被记住，随随便便就食言了。他还会编造，上次见面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反正女孩儿是不记得的，他又总是能给女孩儿一种安全感，明明是不认识这个怪人的，小女孩却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他说他只能存在三天，他不确定哪三天会是最后的三天，所以每一次相遇，会尽可能的让女孩儿开心。”

    “但也有几次，那个怪人险些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