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意侵袭,黛玉等便起身告辞出来了。
却说黛玉宝钗湘云一起走至分路口,宝钗言道:“颦儿,跟我来,有话问你。”大毒日头,黛玉有些惫懒:“宝姐姐有话当面说来,我实在困得很。”不料宝钗却说:“你只管来,包你受用无穷。”
黛玉见她说得玄之又玄,只得跟随。
湘云知道宝钗不好相与,上前一步搀扶黛玉道:“哟,这倒好,我正要回去蘅芜苑看看仙草去,林姐姐一起吧。”
宝钗故作为难,湘云却是志在必行。宝钗见湘云不请自来,心中暗喜,三人一路回了蘅芜苑,黛玉娇怯不耐热,进门便道:“宝姐姐快些拿好茶来吃!”
宝钗却是不理这话,遣走莺儿、香菱一干丫头,紫鹃翠缕本不愿离开,却是湘云言道:“我在这里常来常往,我包你姑娘没事儿,放心吧!”紫鹃这才放心退出,拦门而立。宝钗神神秘秘,关门闭户,忽而手指黛玉,嫣然一笑:“你还不跪下,我要审你呢!”
黛玉一愣,看着湘云笑道:“云儿,你看宝姐姐,这丫头莫不是疯癫了,她说要审我呢,你倒说说,因何审我?”
宝钗略一沉思,故作姿态道:“云儿回避!”
湘云笑道:“我也好奇,说来听听罢,林姐姐有事从不避我,姐姐啊。”
黛玉也道:“云儿是我的亲妹妹一般,宝姐姐既有高论,叫她听听也无妨。”
宝钗这才正气凛然,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女儿,你那日满口胡言些什么呢?”
黛玉湘云俱一愣:“那一日?什么话?我们倒无知觉呢?”
宝钗道:“你这会儿再装得憨厚老实也晚了!提醒一下,昨儿行酒令,你说什么?我却不知道那样的锦句哪里学得!”
黛玉方想起昨日冲口而出说了什么,一时脸红分辨:“好姐姐,我随口而吟,原不记得哪里看来,姐姐且别告人。”
湘云此时也想起黛玉昨日所说,不由一阵冷笑:“这个出处,我却知道,是我在这园子里捡了一本册子,胡乱翻阅,看到了好些锦句,一时高兴便告诉了林姐姐呢,林姐姐当时教训了我,勒令我把书丢回原处,宝姐姐竟然没瞧见?想是那个丫头婆子捡到私藏了,那真可惜了了,宝姐姐不知道,那可是一本好书呢!”
气势高昂的宝钗一下子涨红了脸皮,强自镇定道:“竟有这等事?肯定是那个丫头胡作非为,云妹妹应该当时明告我,我定要揪出她来,只是如今时日太久,不好再查了。”
湘云闻言一声嗤笑:“这倒未必,宝姐姐果然要查也不难,这人但凡看书入迷,就会夜不成寐,日思夜想,即便看完了也不会随便丢弃,姐姐何妨在这蘅芜院里搜上一搜,那书还在也未可知!”
宝钗闻言顿时身子一阵轻颤,双手在袖管里悄悄掐紧,美目怒瞪:“云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你难不成是怀疑我?”
黛玉原本也对宝钗贼喊捉贼十分鄙视,觉得她大热天玩这招实在无趣得很,可是也不想顺着湘云意思进行搜查,毕竟大家一个园子住着,她若名声坏了,对大家都有影响,便笑着拉住湘云道:“宝姐姐勿恼,云儿跟你玩笑呢,未知宝姐姐可问明白呢,若无事,我与云儿就告辞了,我身子不舒服,想要歇着了。”
宝钗生恐湘云黛玉联手要搜蘅芜院,那本牡丹亭虽然不在了,可是她这里还有别的闲书,一旦被湘云搜出来嚷嚷出去,她这名声可就完了,贾母更有理由不让自己入门了。此刻闻听黛玉说是玩笑,忙着一搂湘云,心里恨极,面上却娇笑连连:“云丫头真是调皮,真让人又爱又恨啰!”说着拧上湘云脸颊,湘云吃疼一巴掌挥落了宝钗虎爪,一边搓揉脸颊一边气吁吁道:“那你说林姐姐那话呢?”
宝钗又是一声娇笑:“我不过怕她积食,故意拉着她多走一路罢了,云丫头这么聪明,如何竟然受了蒙骗呢!”
湘云一撇嘴,这不是大白天说梦话呢,立时就要发作。黛玉忙一拉湘云,笑道:“既是宝姐姐说玩话,我们就回吧,晚了嬷嬷又该念叨了!”
湘云一路气吁吁责备黛玉:“她那样待你,你却这样为她隐瞒,你你你,烂好人!”
黛玉扑哧一笑:“不然怎样呢?抓她去见老祖宗还是见官去?若见老祖宗呢,老祖宗原就不搭理她,也不差这一条,若见官呢,人家官府也不管这些事儿呀?你说怎么办?”
湘云气道:“怎么办也不该这么办!”
紫鹃在边上扑哧一笑:“云小姐不是戳穿了宝姑娘,吓得她花容失色,她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颜面扫地,云姑娘您还要怎的呢!”说着伸出大拇指:“云姑娘,豪侠矣!”
翠缕搂着紫鹃头一昂:“那是,我们姑娘谁呀,巾帼须眉也!”
湘云被她们联手吹捧,心中得意,乐呵呵一人额上一板栗:“嘴贫!”
黛玉皱眉叹道:“就是,这丫头也不知学的谁呢,这样大说大笑,真真不成体统呢!”
湘云抿嘴一笑:“就是,也不知道学得谁!”忽然发觉黛玉翠缕紫鹃都瞧着自己咪咪笑,陡然省悟黛玉说得自己,不由脸皮一红,拉着黛玉不依:“好啊,姐姐你也不帮我!”
黛玉被她搓的身上发痒,唧唧直笑忙求饶:“云儿,云儿,好了啦,这在外面,给人瞧着不像呢,等回去我教训她们,好不好?”
雪雁翠鸣原本远远跟着,这会儿忽然快走几步扶住黛玉湘云二人:“小姐走好,仔细跌了!”顺着来两人眼色,黛玉湘云回头,却是宝钗远远瞧着,脸色分明不善。
黛玉对着宝钗微笑一点头,回头扶着紫鹃一路赏景而归。
倩嬷嬷不知怎的发现端倪,知道紫鹃雪雁翠缕难开缺口,背过黛玉湘云,悄悄扣了翠鸣,一番威吓,翠鸣断断续续也说不明白:“奴婢委实不知道发生何事,宝姑娘不许人在跟前,我与几位姐姐在外恭候,紫鹃翠缕二位姐姐守得门,奴婢隔得远,只知道宝姑娘前倨后恭,云姑娘气恼嘘嘘,约莫听见一句,像是提到一句什么话,不,是一句酒令,似乎我们姑娘说的不大妥当,具体什么词,奴婢委实不知道。”
倩嬷嬷眼神一凛,与李嬷嬷碰头一阵嘀咕,两人自去办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