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待你的人类报复……此后的岁月,便只能专心思索,如何才能将这至高王者,做到最为相称……你的命运,从你拜我为师,甚至是决心与我为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也算是本座这一生,最后的一次成果罢……”
玄霜怒道:“你给我住口!简直是一派胡言!”抬手向旁狠狠一挥,本是凌空横劈,全为赌气,但听得轰的一声,掌心中射出一道光束来,在他近旁一棵粗壮的大树立时炸为灰烬。玄霜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这是他所见过最可怕,最急需逃避的东西。又像是琢磨不透,以自己那一点微薄功力,拿到江湖上吓唬些小混混尚可,又怎能当真劈出如此凌厉的一掌?江冽尘仿佛看透他心中所想,淡然含笑,道:“你看到了没有?如今魔的力量……已经逐渐过渡到你体内,融合甚是完备,并未出现任何排斥现象……本座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最完美的继承者!从此以后,只要残影剑还存在,只要你还好端端的活着,我所抱有的信念就可以千秋万世的流传下去,本座也能永远不死不灭!哈哈……哈哈哈哈……”说到得意处,忍不住仰天狂笑,丝毫不顾伤口鲜血狂涌。
玄霜步步后退,双手死死按住脑袋,刚刚所听到的一切都如一团乱麻在脑中纠缠,又似一道最猛烈的强波,在体内横冲直撞,惊声叫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但他自己却也明白,这仅仅是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不单是方才那无意中的一击,另有体内反复涌动的力量,灼烧得他全身如临火焚,也无时不刻的在提醒他,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存在的权利,早已在悄然中被剥夺干净。从今以后,他就是令人憎厌的魔物,虽然拥有千年万年不老不死的生命,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却只能如幼年时一般,长久的活在孤独中。再也交不到一个知心朋友,因为每个人都担心他对自己造成损害。只能长年隐居在深山老林中,像野人一般,或许他的身体构造已然改变,不必吃草根树皮,也能过活。但他曾经历过同伴的温暖,从此要将他远远放逐,仿佛世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天地之广,仅容他偏安一隅。若是偶尔念旧,到人间走动,老年人会对他指指点点,年轻人会捋起袖子上前动手,小孩子也会丢石头砸他,却不顾他对所有人并没有坏心眼,只是想成为他们之中普普通通,自食其力的一员。曾经那周而复始的平淡生活,早已令他厌倦不已,如今却是倾尽所有,也不可能再享得一日。这同样意味着,他将同过去,同曾经习惯的一切告别,更是永别。他生命中的快乐,也在这一天,彻底终结。正应了他名中谶言:凌寒霜降,一把无情大火,将他熟悉的世界化作灰烬。再也不能承受这突来的打击,忍不住连声尖叫,慌乱中只想找个依附物,下意识的拾起残影剑,没命的像远处的树林深处狂奔而去。林木遮蔽,他瘦小的身形更是动如脱兔,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或许他还不会知道,在方才短短一瞬,他的身体再度发生转变,一头乱发逐渐转为赤红之色,身周也跟着涌动起魔族的护体凶光。
江冽尘微侧过头,望着他消失在视野中,再想挽留之语终究哽在喉头。一声轻叹,自语道:“果然是个倔脾气的孩子,他将来所走的路,会比本座当年更为艰难……”将死之际,脑中闪现出了曾经忽略的许多记忆,此时想来,自己的一生倒并非全然凄惨。确是以勾心斗角居多,但往昔何夕,他也真正开怀笑过。只是那些点滴的美好,早已被他埋藏在心中深处,以仇恨遮掩。突然闪现出个念头:“我纵横一生,难道真就这么死了?”左手下意识的按上胸前伤口,再向手掌看去,只见掌心中已然沾满鲜血。目光转而望天,竟在这连日阴雨绵绵的日子,看到了九重之上的明净天空。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如此安心的看过天了?人之将死,当一切的不甘心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淡然。原来生活中曾有太多的美景,只是被他满含阴霾的双眼遮蔽了而已。他一再抱怨命运,违抗天命,却未想过,其实上天并未亏待过他,南宫雪说得不错,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但却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能像他一样,曾如此接近权势的巅峰,只要他愿意,整个天下便可尽在掌控。嘴角缓缓上扬,喃喃自语道:“罢了……”有过权倾天下的辉煌,又能听玄霜曾亲口称他一声义父,还有什么不知足?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他已经得到过所有,或许他依旧得不到的,并不在这个世上……伤口逐渐冒出一串串黑色泡沫,有如大海中的一缕波纹,逐渐扩大,将他胸前彻底淹没。这浮动的泡沫就如潮水一般,直向上升,直到将他视线也全然侵吞。一片耀眼的白光闪过,光芒中似乎另有激烈蹿动的电闪,到得最终,那一层薄膜却如泡沫一般,在阳光下彻底消散。等到白光淡去,一切景物再度清晰之时,那棵大树下已然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