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百鸟裙安放在绷架之上,选了金色的丝线。其实,鸟的眼睛在技艺高超的尚制房绣娘手下已经够完美了,唯一不够的,便是它们的眼内没有神采。只要在每只眼内用金线点亮神采,那么这幅百鸟图便整个活了起来。
这幅裙上有几百只鸟,给每一只鸟儿点亮眼睛,看起来工艺复杂,其实只要技巧得当,两个时辰便可完成了。
也许还赶得上回去睡个觉,至于皇后那里,看来只有明日才能去得成了。
我穿好金线,正待动手,却听见隔壁隐隐传来意味不明的呻吟之声,心想这木板也太薄了一点,尚制房也应该想想怎么才能让这龙凤和鸾之声不传到隔壁才好。
又不以为然地笑了,心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尚宫局以后的事务再也不关我的事了。
我卸下了所有心思,想着以后可以找另一个靠山,而夏侯辰这次出的难题也算轻松过了关。这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必调整脸上表情,我便就着或断或续的呻吟声极快地动手绣了起来。心情略好之下,居然绣得极快,一个时辰便绣了半幅。外面夜如浓墨,宫里的人有些已经睡了,侍卫们开始交班。看来我猜得对,再过一个时辰,交了百鸟裙,我便可以回头睡上一觉。
把绷架重新绷好,展了百鸟裙的另一面,往针孔里穿了金线,正要继续动手,却听见门一下子被推开,带起一股穿堂风,卷得烛火上下蹿跳。我抬头望了过去,却见夏侯辰身上只着明黄色的中衣,披散了头发,正正地堵在了门口,望着我。我忙下跪请安,一边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可先前绣得高兴,居然一下子不知道现时应该调整成略带悲伤的呢,还是略带高兴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皇上刚刚进门的样子,却全无印象,心想他刚刚才美人在抱,再怎么着也不会不高兴吧。正想调出微笑的脸来,却忽地想起他眼内的寒光,心内一惊,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垂了头,不让他看清我脸上的神色。我一向识得顺势而为的道理,在尚宫局里就是如此。我知道该怎么讨我的上一级欢心,辨识人的脸色,这不是我天生的本领,而是环境逼迫之下的本能。若司级们高兴了,自己就算再不高兴,也得陪着她们高兴;若司级们受了更上一级的责骂,则就算是自己生日的大喜日子,也得陪着她们感同身受。从小,我就练就了这一项本领,只要我想巴结的人,人人都会当我是知己,可在夏侯辰面前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我知道,一开始的背叛让他不会再相信我,所以,我便也不期盼他的相信。只要在后宫内找到另一个靠山,我想,我会继续活得很好。尽管离尚宫之位越来越远,但无论怎么样,我还是能省出银子给宫外的娘亲。
我决定调一个战战兢兢的神色——对高高在上的皇帝来说,这种神色最为保险,也最为普通。
“看来宁选侍手艺的确好,这百鸟裙不到两个时辰就可以完工了。”夏侯辰绕过我,来到了绷架之上。
“是的,皇上。”我抬眼望向他,又略有些惊慌地垂下眼眸。
哪知道他一把将刚放上绷架的百鸟裙扯了下来,回头向窗外道:“摆驾兰若轩。”
他说完带头就往房门走。康大为捧了外衣给他披上。众人凑拥着他走到院子里,忽地停住了。夏侯辰回过头来望着我“还不跟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忙提了裙摆跟上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连着金线的那根银针还被我拈在手里,忙又跑回去放下了银针。这一来回,那一群人便又走远了。
我迈开两条腿,小跑步地跟上,忽有所感,一回头,看见灯火阑珊之处,师昭仪披一件雪狐领的长袍,斜倚在廊下的红柱边,见我望她,却只是微微苦笑,然后转了身,悄无声息地回屋,那雕花木门缓缓地关上了。
轿子就停在醉霞阁的外面,夏侯辰早上了銮轿。我忙又紧赶了几步,站在銮轿的旁边,等着起轿跟着前行。可等了一小会儿,众人却不见行走的迹象,我心想,为何还不起轿?
却听得康大为颇清晰地猛咳了一声,在黑夜里传得老远。
我侧头循着康大为的咳嗽声望了过去,却见一只手伸到了我的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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