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似乎比着西方天鹅湖的王子他已经省心多了!
紫雨不由地想起一本妇女杂志的告诫:任何一个男人不由自主地接近一个女人时,都带有性爱的成分。
但是,这个余潇潇,如此的朝气蓬勃,是教授,是著名作家的儿子,难道会缺情人?难道他从早上下火车,一直找到晚上,只是为了一睹一位紫雨女士的近四十的芳容?
先住下,好吧?
紫雨主动说。不管他奔什么来的,千里之行已始于足下,紫雨心有不忍。当然,磕头换帖的朋友,就领回家住去了;彼此客套的熟人,也能留到单位招待所;贵客,送到大酒店;至于余潇潇,如此远程的文人笔会,车旅费都是扳着指头算的。紫雨带他坐上公共汽车,找到了一家小饭庄。
果然,他要了双人间,比单间便宜十块钱。
生意不好,顾客少,和单间不是一样?
余潇潇朝她眨眼笑。他的语音是标准的北京方言,又轻快又热烈。
春风破窗而进,将门砰地一下关住了。余潇潇大步走过去,打开门,并用椅子顶住,回头看看她:
对不起呀,这样凉快。
紫雨想,大概那种妇女杂志男人也看的!
紫雨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象中的你,完全不同,高个子,英俊潇洒,就是不会笑。
人哪有不会笑的?告诉你,有一个老太太,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卖伞,一个晒盐。一下雨她就想,盐晒不成了;天一晴她就想,伞就卖不掉了,结果天天发愁。邻居说:下雨的时候你就想,伞好卖了;天晴了你就想,盐好晒了,你是不是天天高兴?
紫雨笑了:
到底是师爷,听你的课应该不闷。
师爷对学生紫雨渐渐表现出来的耐心已理解为夸奖,顿时滔滔不绝:从国际局势到国内政治,从诺贝尔到爆炸文学,从婚姻心理到性就和站在讲台上一样正规,使紫雨不得不集中精力应答。但是,彼此对对方的人生经历,家庭环境,理想追求,谁都是一字不提。
紫雨有点心存感激。人和人的相识,有时只是感觉在一瞬间的交叉,而在吸引力和排斥力之间保持一种均衡,才是一种意志的高手。
会,什么时候开?
紫雨十分小心地问,这样她就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
两个人真想到一起了!他立即说,安排很紧,他明天就得离开这里。上、下午各有一趟车,他坐哪趟好?
不再转转了?
紫雨忍住没有长舒一口气。
转什么!我只是来看你!十年了,我一直想我们应该见一面!
原来他只是想证明她的存在?!确定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一个叫紫雨,对他毫不了解也并不想了解的陌生人,每年都寄一张印刷贺卡给他?余潇潇,人生执著何至于此!
也许每个人都以为别人一定活得滋润,活得有水平,活得热闹!也许每个人都有难以忍受的孤独,即使置身于层层人群
紫雨已看见了自己的眼泪,告辞。
第二天上午,紫雨到办公室交了稿就溜。她想她应该换一件质地高档的连衣裙,应该化化淡妆,如果她能给别人带来好心情,为什么不做呢?
他上午走。
没坐车,他们一起步行。
一直都不说话。
一到长途车站,紫雨立即和一切送亲人的人一样忙着买面包、火腿、矿泉水。余潇潇跑了几千里地还没吃上她一口饭。她只能准备给他带上。
余潇潇毫不推辞,和一切即将和亲人告别的人一样自然而然。
车就要开,两个人隔着车窗,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余潇潇忽然激动:紫雨,你相信吗?天人路隔,有一个人感觉着你,信任着你,关心着你的存在,这是我们的缘分!
年底,紫雨又收到一张东北沈阳寄来的新年贺卡,上面粗厉的笔迹写着:别念依依!
紫雨亦精心挑选了贺卡,并亲笔写上:遥祝安好!
紫雨已相信,不管再大的风浪,不管再大的起落,都会有一种不必许诺的诺言,一直持续下来,直到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