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滑溜得没法儿捉摸,能跟人嬉皮笑脸、乱打哈哈,狠起来却十足凶猛。先前他不肯理会她,瞧也不瞧她一眼,像似“玉蛟帮”这种全是女人的小帮派,他好男不跟女斗,根本没看在眼里。
他越是这样,她越要得到他的注目,已连着好几回寻他麻烦。
他终于出手了,狠起来真要命,元宵刚过不久“玉蛟帮”在江左的几个营生便被捣毁得零零碎碎,她却觉得无比痛快,觉得他终是把眼光调向她,不敢小觑她官青玉。
“你你心里真觉得我好看?”
“当然,绝无半句假话,若有假,天打雷劈。”要起誓谁不会?他是个中好手,绝不心虚,而以他过往的行径,老天想劈的话,早该下几百道雷劈了他。
“那你我要你,要把自己给你,你、你又为何不要?”
听到挟她来此的女人用那种倾慕且苦恼的语调,说出如此带幽怨的话,君霁华心神一凛,不由得睁开双眸。她原是怕自个儿不够胆气,张着眸,惧意尽在其间,会扰乱寒春绪,却未料到会听到这一番话。
她睁眸,眼珠子转动,寒春绪朝她不经意溜了一眼,两人目光短暂交会。
他的那一眼探不出任何情绪,嘴上说着好听话,没谁知道他想些什么,君霁华不禁心惊,隐约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味。
“谁说我不要?我想要得很!就看官帮主什么时候得空,你我也相好一番。唔,这样吧,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如何?”他状若随意地走近,还扒梳着一头亮滑白发,宽而漂亮的嘴微咧。
君霁华有些看呆,突然发现,他拨弄雪发时的样子真真好看!
她知道他很刻意,微张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将散在额前、颊侧的发往后梳,发丝如缎,再搭上他殷勤讨好的笑,实在太招眼。
她听到官帮主微喘着道——
“今儿个好那咱们好在一块儿后,‘玉蛟帮’的买卖自然也是寒爷的买卖,江左那一块,要是寒爷真喜欢,全都要了去,也是可以——”
“帮主!
女生男相的高壮女子呼声提点,就那么一声,官青玉矮身疾避,让寒春绪藏在护腕内的飞刀仅射中她肩胛,而非原本瞄准的眉间。
紧接而来是一团混乱!
君霁华两眼眨也不眨,心惊胆跳,一时间看不到寒春绪的身影,因那三十多名女子一拥而上,同时围攻他!
她脑中乱哄哄,耳中也闹哄哄,不知是否张眼太久,泪水流了出来。
随即,她脸被转正,那女子俯视她,眼里的神气让她浑身皆冷,那是绝对的恶意、纯然的痛恨,与寒春绪夹带嘲讽和调侃的作弄大大不同。
“我讨厌长得好看的姑娘。”官青玉低声道,笑容扭曲。
惊惧爬满全身,君霁华却不愿闭眼,倔着性子直视对方,就是泪水很不听话,不停从眼尾流进耳朵里。
对方手中那把利剑晃过她颊面,剑光刺目,她瞳心不由得缩了缩,下一瞬,剑尖划下,她一时间并不觉痛,只觉右颊温热,当第二道剑光划下时,她神魂一凛,温热瞬间转成灼痛,她的脸她的血
然后,她听到男人爆出惊天动地的狂吼。寒春绪大疯。
他没让官青玉划下第三剑,另一柄飞刀去势凶猛,直直没入她眉心,劲力不歇,还拖得她整个人往后倒。
他双目杀到泛红丝,下手毫无节制,夺刀夺剑,再一手擎刀、一手握剑,这一日午后,江北定山坡血流成河,向来深觉对女人动粗有失男子气概的寒老大,短短一刻钟内杀尽“玉蛟帮”众女不,还差一个。那高壮女人趁乱横抱起君霁华,挟着便跑。
他将手中长剑以暗器手法射出。
啵!
更多温热的鲜血溅到君霁华脸上、衣上。
她眼睁睁看剑尖穿透女人喉颈,整个穿透,然后突出好长一截。
女人晃了晃,两手陡松,另一个胸怀承接了她,是寒春绪。她甫跌进他的怀抱,那女人己“啪”一声面地倒落。
他放她躺落下来,没有解开她的封穴,而是先处理她颊面上的伤。
他沉默不语,表情阴黑得惊人,仿佛刚在十八层地狱里翻腾过一轮,眼神带死气,嘴角灰败。他在她袖底找到干净巾子,手段沉稳地替她拭血,再取出随身备用的外伤金创药粉,大量撒在伤上用以止血。
整个过程,君霁华定定望着男人脸庞,他不看她,只是专注地照料她。
碰到她仿佛流也流不止的泪,寒春绪手指顿了顿,眉峰一动,像被她的泪水灼疼一般他脸色已够不好了,竟还有办法变得更黑、更臭,下颚仍绷得死紧,半句话也不吐。
他一把将她抱起。
一只大掌随即压住她的螓首,轻轻压住,确保她的脸会乖乖贴在他肩窝,无论眸线怎么挪移,都只能盯着他的胸膛和下颚看。
离开定山坡时,君霁华嗅到风中的血味,没能完全目睹当时惨景,但,这样已然够了。她觑到、听到、嗅到的东西,让她可以想像得出。泪依旧不停地落,因为惊惧,也因为这是他的江湖路,从以前到现在,他便是这样闯出来的,而往后,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少
她和他都在尘世里打滚,身不由己,却努力想掌握命运。
然后,她从她的那条道汇进他的这一条,人生交缠,命运交缠,这一条道看不见底,她却觉得悬浮好些年的心终于落地。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她不忧无惧了,就算他手染血腥,杀尽众生,既跟了他,心上有他,就认定不放。
认定不放她流着泪,内心幽然,有苦有喜。
他不愿她看,那就不看,听着他强壮的心音就好,不张眸。
她绝对吓坏了。绝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