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惊到了,他想象不到堂堂的北庭节度使,写字竟然可以烂到这个地步。
还好可以认清内容,大白话讲述的也很有条理,岑参将信件放在案几上,开始琢磨着如何拟定告示。
庞岳自然告辞退去,心中不断反思自己有没有什么漏误。
他派出往长安送信的仆人当天下午便出发了,沿着驿站一路向东南,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到达长安城。这位奴仆进城后,立刻去右相府把信件传给门人,并且叮嘱这是从北庭传回来的信,要亲自给右相阅览。
门人拿到信后不敢怠慢,立刻交给负责门房的管事,门房管事根本不知道右相在哪里,只好去找大管事。相府的大管事在长安城中另外有一座府邸,此府邸富丽堂皇,内有亭台楼阁,娇妻美妾成群,但凡李林甫入朝之后,他就能闲下来一会,回自己家找个美人乐呵一下。
管事找到了大管事府,经过门房通报进入了院子里,可惜对方在姬妾的房中。等片刻之后,大管事推门而出,边跨门槛边系上圆领袍的扣子,一边对管事说道:“有什么事情,回相爷府上再说。”
他们这边刚回到相府,李林甫的车驾已经到达了前门,前后左右各有右骁卫的三十名铁甲兵开道,刺客休想接近五十步之内,就连右相下车的时候,也有十六个手持大盾武士将马车环绕作半圆,藏在远处的弩手看见这一幕也得傻眼。
大管事连忙从门中迎出,把阿郎扶下马车,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北庭那边好像来消息了。”
李林甫回头森然环视街道,然后低着头说道:“今天去回字堂甲戌号房间,进去再说。”
右相进入府邸,下人们将马车牵走,右骁卫的兵卒化整为零守在相府的各个要点。
等穿过内院的大门时,李林甫已经屏退了所有仆从,只剩大管事跟在身边与他往定好的房间而去。
两人进入房中,大管事拉严了隔扇门,从怀中掏出信件铺开纸张放在了他面前的案几上,才又点燃了立在房间里的两个铜灯柱。
李林甫双手攥着纸张举在手中,透过光亮去看上面的字迹,笑容从眼角泛滥到了整个脸上。
“李嗣业果真不学有术,不通文墨,区区大白话贯穿全篇,还错了六个字,若是让圣人见到这副字,恐怕也是不忍直视吧。哈哈,吾无忧矣!”
他将这张纸叠起来,交到大管事手中,由于心情愉快,说话也显得俏皮起来:“把李嗣业将军的真迹给收藏起来,说不定多年之后还能够变得价值连城。”
大管事也跟着呵呵笑起来,以捧哏的觉悟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将来世风日下,真会以丑为美了。”
李林甫开怀大笑,笑过之后吩咐道:“接下来你去吏部运作一下,把庞岳给调回来,有了节度判官这样的资历,回京可为户部郎中。”
管事心中疑惑,问道:“不把他留在李嗣业身边了?不是说充当眼线监视么?”
”算了。庞岳为人粗俗不够细谨,让他短时间做事还可以,若是时间长了,很容易被李嗣业抓住把柄控制住,反而增添了许多麻烦。听说他将家眷都带到了北庭,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还是早点回来,省得在那边丢人现眼。为什么我的手底下尽是这种蠢才!”
管事笑着宽慰道:“蠢才也有好处,他听话呀。”
李林甫抬头发笑,笑着笑着逐渐眉头紧锁,扶着案几沉声说道:“接下来就该对付皇帝的王义子了,他身兼四镇节度使,已至外将巅峰,再让他进一步那就是入朝为相了。我扶持胡儿安禄山,本就是为了与其相制,无奈这胡儿底子不够,完全落在下风,反被他弹劾说意图谋反。有本相坐镇朝中,天下有谁敢起狼子野心?”
“所以在他入朝成事之前,须得摘掉他的爪牙,去掉他的积威,若能彻底清除更是一了百了。只是,怕将来惦记着刺杀某的人会是越来越多。”
管事站在身边,感受到右相骑虎难下的窘境中所积累的那些愤怒,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