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宾脸上抽搐着,愤怒,悲哀,绝望等情绪交汇在一起,高声疾喊:”徐某心怀天下,可以为宰辅之才,你却在这里妄谈生死!圣人,你看得见大唐的危亡吗?奸相李林甫能看到吗!我徐宾看到了!“
这话在李隆基听来是危言耸听,他眯起眼睛盯着徐宾:“朕所开创的盛世之下,虽然有阴霾与藏污纳垢,但还不至于谈到危亡吧!”
“错!大错特错!”
徐宾双目眦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高昂着头高声道:“旧历二十七年,天下合八百五十二万户,岁口合四千八百一十二万人,产粮合三亿五千二百八十万斛,人均合粮七斛。”
“没错!”李隆基慷慨高声道:“二十七年岁丰收,为历年来产量最高,这难道不是朕以开元治世的功勋吗!人均得粮七斛!你们放眼看看!从古至今谁能超越!当今天下之富庶!陇右商道来往不绝!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虽行万里不持寸兵!天下水陆驿站通达一千六百四十三驿,驿路邸店极西至葱岭,极南至演州,极北至平州!仅长安城中家资钜亿的富商就有六七家,贩琉璃的王元宝!开邸店的何明远!窦义!杨崇义!这些人,朕亲眼瞧着他们在朕的脚下由穷到富!朕难道对百姓不好吗!你们为何都一个个来指摘我!”
李嗣业蹲在不远处呵了一声:“这就是自吹自擂。”
“圣人不要打断我的话!”
徐宾痛心疾首:“到改元天宝初年,人口已至五千一百万五十六万,可粮食的产出没有增加!反倒还减少了一些,圣人可能会说这是天气雨水的关系!可是徐某却要告诉圣人!粮食的产量根本赶不上人口增加的量!”
“圣人以为如今天下户数真的就只有八百多万户吗?天下各州各县上报给户部的户籍数量只有十之六千,天下无有户籍者数不胜数!这还不算最可怕的,天下之粮都握在大户的手中!百姓所占不足三成!均田已名存实亡!逃户落离原籍!使得土地荒芜,良田入大户之手,百姓占田亦不足天下三成!圣人知否?李林甫知否!就算他知道,肯直言以告圣人乎!圣人还不自醒,远奸佞而近贤臣,否则不出二十年,天下将大乱!”
李嗣业倒是侧耳倾听,对此深以为然,况且的徐宾的话中提到的粮食和人口的悖论,与近代的马尔萨斯人口陷阱论竟然不谋而合。
皇帝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房梁,目光中仍然带着疏冷问道:“天下之粮不够天下人食用吗?我大唐纵横万里,良田何止千万顷,多生一个人便能多垦一亩田。徐公,朕命天下人多开垦荒田,可解否?”
“不可解!”
“为何不可解?”
“天下*****不止凡几!钟鸣鼎食者不知凡几!世袭食邑者不知凡几!据田免赋者不知凡几!圣人以为天下户口增加是穷苦百姓生养多了吗?大谬!都是这些不事生产肉食者坐拥百子千孙!穷苦百姓哪能生得起,生起也养不起!这些在田地中出力的劳苦百姓,是他们养活了这些钟鸣鼎食富贵王孙!天下大乱之时,最先死去的也是这些穷苦百姓!”
李隆基听了徐宾的话,刚要点头称许,但猛一想到自己不就在钟鸣鼎食者之首吗?只好尴尬地气呼呼高抬鼻孔戳在原地。
“徐宾向圣人索要相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扶危大唐天下,拯救这些耕种的穷苦百姓!”
李嗣业趁着徐宾和皇帝抬杠之际,靠近戴望低声说道:“待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你和张小敬去救下圣人,我去救这个徐宾。”
戴望睁着通红的眼睛说:“我也想救徐宾,他的话说到我的心坎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