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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大院,向右走过门廊,这里是都知兵马使的办公院落,高仙芝整个人放松下来,闲适地踱着步子说道:“中丞兼任河西节度使,看来已然是板上钉钉了。他日后的重心自然要放在河西,往后的碛西就要靠你我来经营支撑了。”
李嗣业心想,这是在怀慰笼络自己吗。
他笑着叉手补充道:“还有程都护,王正见司马,马磷将军。”
高仙芝却嘴角上翘带着半分轻蔑笑:“程千里志小才也疏,不是勇进开拓之人。王正见只识只至用马,哪堪大任,马磷嘛,到底根子浅薄,还需历练见识,今后之碛西,非你我兄弟不能主事。”
李嗣业倏然停步,又连忙快走跟上,脸上尽量保持平静,实则内心已经荡开了波澜。
难道高仙芝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扭头去看对方的脸,看到的却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已经了然于胸,实际上不过是以己度人。
“古往今来,单以一人之力不能成事,不管有志也好,无志也罢,当时机来临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把我们推向建功立业的关口,而我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提前站到那个位置上摆正姿态。”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但是李嗣业不会附和他,因为高仙芝已经逐渐接近这个位置了。无论是讨伐达奚部叛乱,还是讨伐黄姓莫贺达干,高仙芝都表现出了他的战术才华。而他自己还因缺少几步台阶而远远未及。
……
三日后,安西节度使夫蒙灵察回京叙功的队伍正式启程,随行人员为副都护程千里,李嗣业,还有拔汗那国的使者、小勃律国使者、突骑施都摩支部的使者,整个回京队伍浩浩荡荡二百多人,双旌双节随行,六纛伴随军列队煞是壮观。
值得一提的是小勃律国的使者队伍,他们只有两人两骑,除了打着小勃律王颁下的节杖外,除此身无长物。如果没有那根节杖,根本没人会相信他们是使节。
这两位使节还是偷偷逃出来的,只因小勃律王苏失利还在吐蕃的监视控制中,连她的老婆都是吐蕃公主。苏失利想借助唐朝的力量摆脱吐蕃的控制,只能避过吐蕃人耳目派出使节,装扮为商贩联系安西都护府,再由安西都护府一路护送往长安。
听说之前已经有一批小勃律使臣被送往长安了,中书省还要命令鸿胪寺和工部给他们修使馆,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事情。以前过往周边各国的使节,鸿胪寺都是把他们安排在皇城内的鸿胪会馆中。
因为队伍中有了使节,所以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一旦涉及到礼节的问题,自然是要按部就班。况且使节们来大唐不止要完成外交任务,还负责旅游,要把大唐境内的优美景点记下心来,回去讲给国王和官员们听。毕竟在那个行万里路都很困难的时代,一个人的眼睛不止是自己的眼睛,也是所有未能远行的人的眼。
李嗣业和他的随从们跟在节度使队伍的最后,捎带着也能沾沾光,慢下脚步静下心去欣赏沿途的风景。
世界上有一个地方能够将所有的陆地景观都囊括进去,沙漠和山川,河流与湖泊,丹霞地貌与风蚀古城,辽阔草场和鱼米之乡,那就是河西走廊。世界上有个地方反哺传承了中原文化,佛教东传,开通商路,经营西域,每一个彰显荣光的帝国都离不开它,这就是河西走廊。
李嗣业三次途径河西回长安,每次都在这厚重而绚丽的历史河流中无法自己,特别是当他作为两世为人的灵魂,曾经在千年以后亲眼目睹它们被时光淹没的样子,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却是千年以前,就像亲眼见到一个年轻的神祇变成了垂暮老人,这种感知错位的冲击如何能不让他头皮发麻,鼻尖发酸。
河西早已不是那个河西,但河西永远还是那个河西。
站在麦积山石窟对面的山丘草木间,望着碧绿簇拥的对面,那栈道交错密密麻麻的洞穴和浮雕,心中顿生豪气感慨万千。他不是感慨终于不用买门票了,而是趁着无人在身旁,发出了一句慷慨豪言:“此生若不能为河西节度,功盖凌烟阁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