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点点头道:“嗣业思虑全面,防患于未然,确实有功无过,是某欠考虑了。”
“中丞当时居于阵中央,这样细微的变化当然是不易发现的。嗯,敢问中丞,莫贺第三子阙啜该如何处置。”
按照夫蒙灵察当初的设想,是要将莫贺父子全部吊上绞刑架以儆效尤的,但如今只剩下这阙啜,李嗣业的劝谏也使得夫蒙灵察的思虑产生了细微变化,他垂目挥手说道:“不要公开绞刑暴尸了,暗中秘密处决。”
……
阙啜已经时刻处于惶恐之中,自从父兄在战场上死于唐军之手,他的命运就已被判定了。他此刻最怕的倒不是死亡,而是被拉到一个集会场上去,周围坐着形形色色的人,黄姓俘虏,黑姓士兵,唐军。被所有人围观他死去的过程,对他自己来说才是真正恐惧的事情。
他被蒙上了眼,被人用麻绳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草场上的风声从他的耳边刮过,耳边并无人声。
这些人不再拖着他往前走,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手臂是可以抬起来的,但他不愿意这么做,万一摘下蒙布,看到的是让他恐惧的东西,倒不如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接死亡。
五名唐军在他身后退出十几步外,将弩机平端起,望山瞄准了他的后背,瞬间扣响了弓弦,阙啜的身体应声倒下。唐军们走上前来,把箭矢从他背后拔出,相互之间闲谈着准备去河边清洗一下箭头。
他们十分渴望今晚上的庆功联欢,突骑施烤羊肉的技术比他们强多了,即使没有胡椒也十分有滋味。突骑施的女人却如他们的男人一般粗糙,被天山草原上的冷风吹得皱皮,完全没有大唐女人的韵味。就如最近流行的时世妆,浓妆华裳,美则美矣。
深蓝天幕笼罩夜空时,万点星辰点缀在这无边穹庐之下,荒凉草原上这边是孤独的尸体,另一边是庆功的宴会,宴会之前要瓜分突骑施黄姓部落的百姓,牲畜,财产,而这边则有五六头狼正在瓜分阙啜的尸体。
突骑施黄姓的所有部族老幼妇女都被赶了回来,她们瑟瑟发抖地等待着被裁决的命运,草原上胜利者对失败者都有完全的支配权,人的命运与财产牲畜无甚区别。
根据与唐军商定好的划分协议,突骑施黄姓部族包括女人、孩童、畜生、毡帐都由三家进行分配,唐军索要的是战马,牦牛和羊反而少量。都摩支把所有牧民收编,死在战场上的男人的女人,强行分配给了没有婆娘的兵卒。拔汉那讨要了一部分牦牛和羊群。
由于唐军作为战争发起者和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缴获和财物分配并不严格按照出力大小来分配。真珠河往南被划定成为了安西军的养马地,这就相当于突骑施牺牲了一小部分生存空间,在其他方面的要求便少一些,战马从缴获中得到了六千匹,牦牛和羊群加起来不超过一万头。
除去唐军和拔汉那讨要走的,作为黑姓首领的都摩支,获得了黄姓遗留下来的所有东西,甚至是一块毡帐,一个婴儿。
碎叶川前,羯丹山下的牧场上燃起了无数堆篝火,唐军将领与都摩支、拔汉那王子坐在露天环境下简易案几前,面前摆着滋味十足的烤羊肉、蒸羊羔和马奶酒。突骑施部族中的粟特女子绕着火堆赤足舞蹈。
唐军和突骑施兵卒围坐着篝火堆,遥望着翩翩起舞的女子,却没有多少人上去起哄共舞。在这种表面上其乐融融的的气氛下共举酒杯开怀畅饮,其实隐藏着一定的疏离和隔阂感,敏感的人能够察觉得出来却不愿点破,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对等。
突骑施人不再景仰大唐安西都护府带来的德行教化,他们只是害怕安西军的强弓劲弩和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