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在南阳、颖川、汝南三郡的胜利,心中并无一丝战胜小婿的信心。而小婿却对能够战胜岳父大人充满了信心,更有无穷的斗志,只此一点岳父大人便已经输了一半。而且广宗城已成孤城,城内士兵的士气大跌,兵无战心,虽然有岳父大人的坐镇指挥,但是,只要小婿围而不打,恐怕广宗城坚持不住三个月。”
杨奉一边说,张角一边不住点头,好像一个老师在考验学生的学业一样。
张角听完杨奉的话,心中颇是激动,道:“我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不死,实在是因为没能见到献之,如今心愿已了,我也可以安然离开了。只是,由于马相的背叛,使我以为献之并未答应我信中所说,于是我便让褚燕保护宁儿离开广宗城,不知何往,此件事情实在对献之不住。”
杨奉一听,心中一凉,张宁竟然不在城中,而且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看来自己与她果然无缘。但又担心张角多想,杨奉道:“岳父大人不必担心,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与宁儿必然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张角重复了一遍“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不由赞道:“献之果然不愧是大汉朝数百年来少有的文武全才,随手拈来便是一句佳句。既然献之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想必宁儿走时以为你并未答应我的请求,以后会对你有所怨言。我现在书信一封,日后见了宁儿交与她,也会少了许多误会。”
也就是张角的这封书信使得杨奉在数年后收服黑山褚燕,说服张宁的时候,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好不容易写完这封信,张角显得很累,额角上出现了一颗颗的汗珠,这正是人体极度虚弱的表现,出得都是虚汗。杨奉连忙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水,给张角递过去,张角接过,一口气便喝完,精神又好了一些。
张角继续道:“我兄弟三人都是朝廷首列的要犯,一旦我身死,朝廷势难放过我的两个弟弟,以及我手下一班大将,这些人若是再托付给你照顾,很可能会因此使得朝廷看出什么端倪,所以一旦城破之日,对于他们你大可不必手下留情,若是他们难脱此难,只能是他们命中注定。”
杨奉听了之后,暗暗佩服,这才是做大事情的人,分得清轻重,看得透形势,又下得了狠心,便道:“这个问题小婿自有分寸,岳父大人在世一日,小婿便一日不攻广宗城,一旦岳父大人驾鹤西去,两军之间便是生死之战,岂能再考虑其它。”
张角点了点头,对杨奉的这番话甚是欣赏。须知,成大事者当须不计小节,但凡要完成一件事情,必然要有人作出牺牲,若是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只怕每一件事情都难以完成,这一点杨奉和张角甚是相似。
因为杨奉的到来,张角今日说的话比平日十天说的话都多,而且还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使得本身就极度虚弱的张角更是疲惫不堪,事情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张角也不想再谈下去,于是便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死之后,广宗城上必然不会高挂白旗,所以我何时身死只能靠贤婿自己去发现了。天已不早,贤婿还是快回吧,记得日后替我好好照顾宁儿,我死也无憾了。”
望着这个迟暮的老人(在今天看来,说老人有点过,因为张角今年才四十多岁,古人三十五便自称老夫,所以在当时那个年代,说是老人自然成立),杨奉坚定的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想起了一句话:“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看着杨奉点头,张角心中不由大慰,对杨奉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张角自己却重新躺下,口中喃喃念叨着:“卿儿,卿儿,多少年了我一直没能找到咱们的儿子,我对你不住,不过我也马上就要陪你来了,省的你在黄泉路上寂寞,也希望你不要怪我。”
杨奉已经转身准备向外走,听到张角自己的自言自语,明白了一半却又糊涂了一半,心中也不忍,终于转过身来,对张角道:“小婿知道岳父大人起义为了谁,其实她并没有死。”张角听了这话,身体巨震,双目突然大盛,盯着杨奉用嘶哑而又颤抖的声音道:“她……她在什么地方?”
杨奉目注张角良久,叹了口气道:“她在汉中,岳父大人放心,她生活的很好,很平静。”说完,杨奉转身走了。
虽然糊涂了一半,但是杨奉并没有追问下去,也造成了一个日后让杨奉颇觉后悔的事情。
张角惊讶地望着杨奉的背影良久,最后长叹一口气,重新躺下,许久之后,张角喃喃说了一句话:“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