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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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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眉部原本是一个强大的部落,鼎盛时人口近万人,六年前老首领秋密病死,传位于勇敢善战的唐山苏,脱羽部可汗伽弥尔巴颇为忌惮唐山苏的英勇,于是设计将自己的女儿下嫁唐山苏以为笼络,唐山苏携带牛羊前往接亲时,被伽弥尔巴设下的伏兵射杀。

    随后继位的哈德利是资望不足,为人又贪婪成性,多次被长老会弹劾,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他向伽弥尔巴宣誓效忠,甘愿充当脱羽部的马前卒,为脱羽部的利益东征西讨。不过五六年,白眉部人口便骤减至三千以下,部落中青壮男丁几乎绝灭。

    哈德利虽然靠着伽弥尔巴的支持坐稳了首领的宝座,但其人心尽失,部落中的反对派力量十分强大。胡班的计策是诱杀哈德利,接管白眉部。

    秦思思插嘴说道:“那白眉部全是妇孺老弱,怎能斗得过脱羽部?你就算杀了那个什么哈德利,当了他们的首领又有什么用?”

    秦思思的疑问也是李煦的疑问,不同的是,李煦知道胡班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秋密家族与回鹘满德清大王几世姻亲,伽弥尔巴也宣誓效忠满德清大王,有这层关系他是不敢把白眉部怎么样的。只要善待秋密家族,我们自会平安无事。”

    秦思思连连摇头道:“这太冒险了,一步不慎,脑袋就没了。”

    李煦脑子嗡嗡作响,这几乎是自己听过的最疯狂的计划,从起步到成功要打通数不清的关节,一步做不到,就是满盘皆输。

    他叹了口气问胡班:“绕过北海往北逃,难道也没有活路吗?”

    胡班摇了摇头道:“寒冬将至,在茫茫大森林里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李煦低眉不语,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脸色是一时青一时白,没过多久他的额头上就见了汗珠,秦思思取出手帕想给他擦一擦,却被胡班拦住了。李煦想了一炷香的工夫,最后下了决心:“就照你说的做,刀山火海中觅条生路。”

    要刺杀哈德利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白眉部仅剩的四百名勇士中,他的贴身卫队就占了三成,其中贴身的十名精锐骑士是伽弥尔巴派驻在白眉部的,首先是监视他,其次也负责他的安全警卫。

    胡班借用图巴桑的名义很轻松地将哈德利从戒备森严的营盘叫到了森林边缘的小草原上,作为附庸,哈德利对脱羽部来的任何使者都奉为上宾,何况还是深得**爱的小王子。胡班告诉他,小王子是因私事约见。

    这么说有两个用意:

    第一,希望他轻车简从而来,不要带太多的侍卫。这些年针对哈德利的暗杀一件接着一件,他早已成了惊弓之鸟,若非是图巴桑约见,他是肯定不会跨出营地半步的,虽然那里也有无数双怨恨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但他相信只要有自己的卫队在身边,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卫队是他最忠实、最有力的支柱,他们的命运早和自己绑在了一起,他给他们种种特权,又常逼着他们去作恶,杀人父母,淫人妻女,夺取别人的财富,他努力让他们知道没有自己的庇护,他们随时可能遭到清算。

    第二,希望他不要带着伽弥尔巴派驻的武士前来。派驻在哈德利身边的脱羽部的武士虽然只有十人,却都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他们的首领桦哥,更是有脱羽部第二勇士的美名。按照胡班的想法,图巴桑既然是私下约见你,自然是不希望他的父亲知道,桦哥等人自然不方便带在身边了。

    自认对室韦人风俗习惯了如指掌的胡班失算了,哈德利此来只带了十二名侍卫,比起以往的前呼后拥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不过这十二个人中,有十人是桦哥和他的同伴。哈德利究竟作何考虑,胡班已经来不及想了,他暗中给李煦指出谁是桦哥,告诉他待会动手,这个人务必要小心留神。

    胡班陪着图巴桑接见了哈德利,李煦则扮作随扈。他把桦哥等人堵在了一里地外,既让他们看到哈德利与图巴桑会面,又能确保胡班行刺哈德利成功。

    哈德利警觉地打量着四周,他跟这位精明睿智的小王子交往并不多,对他没有特殊的喜恶。他私下约自己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胡班伸长脖子贴在他耳说了句什么,哈德利一脸的疑惑瞬间全部消失,他让十二名随从留在一里外不要动,自己跟着胡班单人独骑地去见图巴桑。

    桦哥现在就站在李煦的对面,他身材不高,但壮实的像头豹子,宽阔的额头,光闪闪的双眼,不知怎么的,李煦有几分喜欢他。他甚至在想,若是早几年遇到他,一定会将他收归麾下,做自己的贴身卫士。不过现在他是自己的敌人,这让李煦颇为苦恼。

    彼此相距不足三四丈,弓箭已经用不上,只能靠手中的弯刀格斗。这无疑是对自己所学武功的一次极限考验。

    如果我手中有一杆枪,胜算应该在八成以上,可我现在手里只有一把使不惯的圆月弯刀,李煦不敢再往下想了。

    胡班按照计划动手了,只一刀便将哈德利那颗圆滚滚的人头剁了下来。李煦连忙呼应,他挥刀劈杀了面前一人,然而当他去砍杀第二个人时,动作稍稍慢了一步,那人惊叫了一声拨马便走。李煦心里骤然一紧:要坏事!

    但随即发生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桦哥和他的九名弟兄突然拔刀围住了要逃走的那个人,双手交手只一合,桦哥便轻松地砍下了他的头颅。

    很多年后,李煦想起此事,还会感慨地说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哈德利所带的十二名侍从中,十个人是伽弥尔巴派给他的,剩下的两个人中,被李煦一刀砍倒的是白羽部掌管财务的大司戎,逃走的那个则是他的堂弟曼彻,白眉部有名的勇士。

    哈德利当着小王子的面被斩杀,随即李煦又出手劈砍哈德利的亲信,这让桦哥等脱羽部勇士产生了一种错觉:小王子图巴桑是带着使命来除掉哈德利的。

    否则谁能解释,李煦为何第一刀、第二刀砍的都是哈德利的亲信?需知当时离他最近的是两名脱羽部武士。而且从位置上来看,李煦首先拿他们开刀似乎更有利。

    这一切也出乎胡班的意料之外,他立即改变策略,假戏真做,逼着图巴桑承认自己确实是奉命来诛杀哈德利的,没有人敢对图巴桑的话产生任何疑问。

    脱羽部人口众多,等级森严,上命大于天,何况说话的是亲贵小王子?胡班于是又假传圣旨,要桦哥等十人立即护送小王子和自己去白眉部,宣布哈德利的罪恶,并接管他的全部权力。桦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得知哈德利已经被秘密处决,又看到桦哥护送图巴桑秘密到来,白眉部“白唇”(军事首领)觅得罗重申效忠脱羽部的立场,当然哈德利已死,他具体效忠的对象变成了胡班。胡班是假借图巴桑的权威和觅得罗的支持登上首领宝座的,大局一定,他立即发动对哈德利的清算。

    他把族人召集在一起,宣布了哈德利的种种罪状,然后拿出了哈德利的人头。见到独裁者的人头,白眉部族人顿时开始了蓄谋已久的对哈德利亲族的报复,哈德利的妻子、亲族、旧部遭到最残酷无情的清算。

    有人用一根削尖的木棍捅进哈德利年仅两岁女儿的身体,木棍的尖头从她的喉咙出来,然后在这个孩子还没有断气前把她放在柴火上烤,烤的半生不熟的尸体被人哄抢一空,那些恨透了哈德利的人无不以吃一块人肉为快。

    营寨大门前竖起了数十根木桩,上面挂满了人头,白眉族人还想清算作恶多端的卫队,胡班立即制止了一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有的罪恶都该由哈德利一人承担,与军人无涉。当然,卫队中罪大恶极的人也必须接受审判,譬如那些死不悔改的强硬分子,譬如哈德利的十几个养子。

    经过**的整备,到二日凌晨,在三百八十颗人头的祭奠下,守护白眉部的神鹰重新回到了人间,所有的人连同他们的牛羊一起获得了新生。哈德利和他的亲族、追随者、排外主义者全部被毁灭,新生的白眉部像一只温顺的羔羊匍匐在胡班的脚下。

    小王子的使命已经完成,但他还不能离开这里,他现在是李煦和胡班最宝贵的护身符。从昨天到现在,他一直处于李煦的严密管控下。胡班告诉桦哥,李煦是小王子最可信赖的卫士,有他寸步不离的保护,小王子安然无恙,他们眼下最大的使命是帮助自己弹压反抗者,顺利接管白眉部。

    桦哥是万里挑一的勇士,他能洞察战场上的一切,予敌人以毁灭性的打击,但此刻他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毫无察觉。

    胡班拿出哈德利的财物犒赏军队,安抚民心,李煦并不赞同这么做,新主人收买人心固然重要,但保持强大的威慑力更为要紧。何况内部局势稍定,外部的关系也亟待理顺,这一切都需要钱。不过当他看到那些饥肠辘辘、衣不遮体的族人时,他的心软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哈德利囤积的牛羊、腊肉统统拿出来分给族人。

    走完了第一步后,胡班打发了桦哥回脱羽部,伽弥尔巴迟早会知道这里的一切,借桦哥的嘴说出来,比他自己探听出来无疑要好得多。李煦拿出大批金银珠宝厚赠桦哥等人,希望用金钱堵住他们的嘴,除了桦哥,每个人都背着沉重包裹满载而归,桦哥一粒珠宝也没拿,只要走了哈德利的一幅皮甲,皮甲做工一般,但样式很奇特。不过在李煦看来,皮甲的样式也很一般,它的样式是仿照大唐明光甲。

    桦哥和他的同伴前脚刚走,胡班和李煦就打发了秋密的儿子曼山前往满德清大王牙帐,曼山带着成箱的金珠和八十张上等的雪狐绒皮,在他的马队离开营地时,胡班带领着部落中长老亲自将他送出。

    现在胡班是白眉部的新任首领,李煦则是主管财物和刑法的大司戎。

    起初胡班要推举李煦来做首领,李煦婉言拒绝了,他告诉胡班如果能躲过这一劫,他仍回自己的地屋去隐居,如果地屋已经不适合隐居,那他就带着秦思思继续往北迁徙,直到找到一处无人打扰的净土。

    胡班对李煦的这番告白将信将疑,他不太相信一个人可以拒绝放在眼前的权势地位,就是这些东西支撑着自己艰难走到今日。

    李煦似乎是在表明心迹,在处决哈德利成功接管白眉部之后,他只要求做一名大塔马(执法者)。部落里的刑罚掌握在八大长老首领,大塔马名义上是执掌刑罚的执法者,实际权力却小的可怜,即便如此,若不是原来的大塔马在大清洗中被砍了头颅,李煦连这个职位也不愿出任。

    胡班看出李煦确实没有什么野心,于是放心地把主管部落财物的大司戎一职交给了他,同时还要求兼任大塔马的职位。

    惊心动魄的这几天,让秦思思心里充满了新奇和恐惧,看到胡班变戏法一般当上了白眉部的首领时,她惊奇地问李煦:“为什么你不当首领?”李煦答道:“我们来这是为了远离尘世,何苦又卷入这是非丛中,等风头过去,我们就离开这里。”

    秦思思道:“我倒不是官迷,只是这些天杀人杀的太厉害了,倘若你是首领,就可以不杀这些人了。那个小女孩好可怜……”

    李煦嘘叹了一声,苦笑着说:“倘若换了我,也得这么做,不然就站不住脚。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所以我说我们不要卷入这场是非中,陷进来了就很难脱身。”

    秦思思忽然说道:“我看你未必能离开这里。”

    李煦颇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秦思思黑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两圈,说道:“我听图巴桑说,他的老爹伽弥尔巴是个十分强硬的人,你们杀了他的亲信,哈德利,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们没指望他能善罢甘休,昨天我们让秋密的儿子曼山去见满德清大王,让所有人去送他,就是想让伽弥尔巴误认为我们这么做是有满德清大王的默许,他总不能连满德清大王的账也不买吧。”李煦抚摸着秦思思柔顺的长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胡班在这里呆了三年,这件事他已经策划了很久,应该不会出现差错。”

    “可是……”秦思思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扬起了头,“图巴桑说,满德清大王身患重疾,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了……伽弥尔巴根本就不怕他的几个儿子……”

    李煦吃惊地看着秦思思:“这些都是图巴桑告诉你的?”

    秦思思深情有些慌乱,她支支吾吾地解释说:“我是看他还算听话,你们将来还能用得着他,所以给他送点吃的,可不是有意去看他的。”

    “你都想哪去了。”李煦莞尔一笑,用手刮刮她的鼻子,又捏捏她的嘴唇,“这些真的是图巴桑给你说的?”

    秦思思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说道:“虽然他汉话说的很硬,但意思没有错,就是这个意思。”李煦闻言默默无语。

    胡班听到这个消息后,惊讶的半晌无言,图巴桑到勒克部之前确实去过满德清大王的牙帐,至于去做什么,胡班不得而知,但最近确有传闻说满德清大王恶极缠身。

    “倘若老王死去,还真没有人能制的住伽弥尔巴。”

    胡班在大帐里焦灼地踱着步,脸色涨的铁青,转了两圈无果后,他站住身对李煦说道:“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原本想安稳几天,看来做不到了。”说完这话,胡班就长吁短叹起来,李煦笑着说道:“你算计了这么多年,总有办法,说出来听听。”

    胡班听了这话,回头打发了几个侍卫出去,然后悄声对李煦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抢在伽弥尔巴动手前,干掉他!”

    李煦不由地在心里默叹了一声,虽然极不情愿,但此刻他已没了退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胡班从怀里摸出了一张脏兮兮的羊皮,那是一张他自己绘制的简陋地图。地图虽然简陋,信息却异常丰富,这是胡班数年心血的结晶。

    “这儿是密孜部领地,他们与脱羽部同宗同源。这是密孜神庙,其实就是一座用乱石垒砌的石台,那里供奉着密孜部、脱羽部和勒克部共同的祖先——白头神鹰,每年三月,三部首领都要前往神庙祭祀神鹰,届时每人会献上一百颗人头和五百头牛羊。这些就不说了。密孜部的大长老是三部的大祭司,他有权召集三部首领到神庙议事。”

    不等胡班说完,李煦就已猜到了他的计策。他皱了皱眉头,不无担心地说道:“密孜部与脱羽部既然是同宗同源,他们肯帮这个忙吗?”

    “密孜部原本实力最强,那时他们的领地是现在的三倍,脱羽部和勒克部只能俯首称臣。伽弥尔巴当上首领后,撺掇满德清大王出兵重创密孜,密孜部从此一蹶不振。这个大祭司就是当时的密孜部首领,他被满德清大王擒获后,用铁水烫坏了双手,又割掉了他的耳朵和鼻子,他的妻女也被满德清大王收为奴婢。从此他只能戴着一副面具,藏在阴冷的山洞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嘴上说与世无争,但心里何尝不恨死伽弥尔巴?”

    李煦知道草原民族很多都迷信鬼神,几乎所有的部落里都设有祭司一职,他们是道德和正义的化身,其地位和影响甚至还在部落首领之上。让大祭司将伽弥尔巴诱至圣地,然后刺杀之,这确实是一条好计。

    “这么说大祭司已经答应帮这个忙喽。”

    李煦问了这句话后,心里就有些后悔,听胡班的语气大祭司是有可能帮忙,却并没有答应,否则以胡班的脾气又岂非废话许多?

    果然胡班摇了摇头:“大祭司地位在首领之上,我原本只是个奴隶,地位卑微,没有资格见到他。他也没答应我帮这个忙。”

    李煦不由地苦笑了一声:“那你有把握说服他帮你吗?”

    胡班听了这话,红通通的脸上突然泛起一层红光,接着盯着李煦的脸嘿嘿发笑。这种表情让李煦觉得很不舒服。相处多日,他对胡班已有所了解,这个人胸有韬略、敢想敢干,他全身都燃烧着权欲之火,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计牺牲的狂人。

    “那老东西是个色鬼,如果秦思思姑娘肯帮忙,此事必成。”胡班轻描淡写地说完后,又加了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嘛。”

    李煦胸中腾起了一股怒火,他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内心的冲动,一张脸却已黑的怕人。胡班觉察到李煦的愤怒,他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

    “我这也是不得已为之。走到这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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