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却拍着陈艋的肩头笑道:
“我看贤弟眉宇中有积郁之色,是否心中有事,也说出来让愚兄为你参详一二?”
这一问恰巧挠着陈艋的痒处,他这几日迷恋上了一名烟花女子,留连于温柔乡里,看看已要到手,但奈何家法森严,偏偏就是晚间无法在外过夜,忙求教于宝玉。
宝玉因笑道:
“我当是什么大事,你今夜只管去,老爷问起就推说在同我一道去饮宴赋诗,不过此时却要劳烦兄弟暂记一首词,包你过关就是。”
陈艋大喜过望,忙叫人拿纸笔来,宝玉微微一笑,一挥而就: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候。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颦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词又不甚长,陈艋此时心无旁婺,专心致志----其父唤他读书时候再无这般认真---片刻间便死记下来,就唤了家人拿了宝玉的帖子回去禀告。果然那人返后说老爷准了。陈艋顿时心花怒放,宝玉叮嘱他,若是回去以后陈阁老查问,便将这首词背予他听。
陈艋次日便依言照作,坦言贾二哥所作,自己记下,当下结结巴巴的背了出来,陈阁老咀嚼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等句子,一时间似又回到了少年时候的荒唐痴恋寂寞时光,不禁似是痴了,便不再多问,挥手便令陈艋下去。
这厢打发了陈艋,当下便欲与吴典二人举杯欢饮,却见酒店掌柜战战兢兢的端了一道热气腾腾的鱼上来,口称多有怠慢,望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这道鱼权当赔礼。宝玉一笑,心知世人多势利,随口谦逊了两句询道:
“不知这味鱼有何特异之处?”
说起这道酒楼的招牌菜,掌柜的顿时来了精神,伸手引道:
“三位请先看这外观。”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得炸得金黄的鱼体衬着碧绿的莴苣丁,暗红的花生米点缀其中,更有通红的泡椒丝,淡绿的青椒丝在盘中勾勒出清爽明快的色调,而其上洒以雪白的葱丝,粘连着暗红色的浓稠汤汁,只觉得香气扑鼻,食欲横生。
掌柜得意道:
“这道菜的真正妙处,却在于它的化腐朽为神奇之处。”
此时不要说宝玉吴用,就连典韦也来了兴致:
“掌柜的你也别藏着掖着,一次说完把。”
掌柜拿过一双筷子,轻轻揭起炸得酥脆的鱼皮得意道:
“别处料理鱼,均先要去其鳞,而本店的这道招牌菜<过龙门>,偏偏正是妙在它的鳞上。”
众人半信半疑,均以筷子夹了少许先行品尝,只觉得入口后干爽酥脆自不必说,偏偏又与汤汁的鲜香滑腻奇妙的交汇在口中,牙齿一咬之下,那炸得极脆的鱼皮马上迸裂成粉末,径直在舌面上驰骋纵横,三人口中虽还尚在咀嚼,但手中之筷却已情不自禁的奔往了盘中鱼去。
原来此鱼名为帛鱼,乃是江中之特产,常年生活在深水中,以小鱼为食。性凶残,肉质却是寻常,一身精华全聚集在被覆全身的鳞上,等闲鱼类拿它毫无办法。一旦被捞上,出水即死。
此鱼捕捉不易,因此哪怕直接在渔家收购,也高达数两银子一条,这家酒楼的生意全赖此鱼支撑,若非这掌柜见鼎鼎大名的陈衙内都要在这位公子面前俯首贴耳,也不会这般轻易奉上。
三人说笑欢宴,不觉间已是酒足饭饱,宝玉言语中露出招揽之意,吴用之前已有“愿供驱策”之言,自不必说,而典韦感念宝玉为人豪爽,很合自己脾气,更为他解围在前,又丝毫没有等闲世家子弟的架子,也甘为下属。
宝玉得此两大良助,心中自是得意非常,便将两人及吴母安置在金陵最大的一间客栈中,又给两人预支了三十两俸禄,看看天色已晚,这才不舍离去。典吴二人见自己与这位公子均不过是初识,便对他们如此推心置腹,毫无猜忌之意,感激涕零,自是心无旁鹜,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