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见过她,可是,他明白,他再也不能看见她,看她朝着他笑,唤他愚言哥哥。天边夕阳染血,使苍茫原野更显雄浑,而此时,再佟愚言看来,有些悲壮凄艳。
烟罗掀开帐帘,看着佟愚言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目光如跌落在大海里的人,看到一根求生的浮木,她忍住想避开他目光的冲动,捏了捏拳头,说,“她不想见你,她不想让你看见她最后的模样!”佟愚言闻言,苦笑一声,“我知道……”烟罗看着他,问道,“那你呢?就不见她么?”佟愚言摇了摇头,说,“我想见她,可是她不想让我看见她,”他红了眼眶,笑起来,“那个傻丫头不知道,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里,她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烟罗睁大眼睛抬头望天,极力不让眼泪流出,哑着嗓子,说,“她临死前让我别让你看她最后一眼,你也知道,小彤整个身体都为千蚓子寄生,必须烧毁,可是……”她看着他,笑了出来,眼泪也就流了下来,“我要食言了,我想,让你送她最后一程,我想,在她心里,也定是希望送她离开这尘世的,是你!”她的愚言哥哥。烟罗让开道,拉开帷幕,静静地看着佟愚言,佟愚言苍白着脸,向后踉跄了一步,赤红着眼看了烟罗一眼,紧紧地盯着帷幕,走了进去,步履蹒跚。
营帐里,传来佟愚言低低的呢喃,“我不是让你等我么?你怎么这样不听话?”这样的责备,没有人回答他,再也不会有人,耷拉着脑袋,听他训斥,又在自以为他看不见的角落作着鬼脸,“你是不是等不及了?想放弃了?我说过的,我要立下战功,衣锦还乡娶你,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想娶你?”烟罗抬头,似乎可以看到伤心欲绝的男子此刻应该是执着心爱的姑娘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我想打仗,想有功名……都是为了你,我想让你,过得更好,我想让你……”营帐内传来他哭泣的声音,如困兽一般的,哭泣的声音,“小彤!我是不是做错了,要不然,你怎么不理我?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你了?”他哭了起来,像一个丢失了最最宝贝东西的孩子,是那样伤心,那样无助。
残阳落幕,夜,笼罩在大地上,转动良久未动的眼睛,烟罗看着辽阔苍穹,放下了一直掀起帷幕的手,将他和她掩在幔帘的另一头,自己则漫无目的的四处走动,夜凉如水,她衣裳本就单薄,伫立在凉风里,越发觉得寒冷,双手搓着臂膀试图取暖,身后传来一声动响。她回过头,莫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离她大概十步之遥,他手里拿着间大氅,走近她,替她裹好。“你来了多久?”烟罗抬头问他,莫风低着头,认真地将带子系好,才抬头看她,轻轻一笑,“不久!”烟罗看着他银色的铠甲上镀上了层银霜,转头看着他,“为什么不叫住我?”他微微一笑,“你很伤心。”烟罗偏了偏头,“那现在又为什么让我知道?”莫风又是一笑,牵着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睛,“因为你很冷,你身体不好,你病了,我会伤心……”
烟罗看着他,靠着他的肩膀,眼睛里有哀痛,可是面上却是木然,“莫风,我很伤心!”她说,“嗯,我知道!”他回答,“小彤死了,我不想她死!”她又说,“嗯,我知道”他回答,“她是……”还是哭了出来,抬头看着莫风,她问,“如果当时她没有救我,会不会就不会死了?”莫风神情复杂,搬正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不,不是这样的,阿烟,人各有命,小彤……”他还想安慰她,可是,却被她讷讷地声音所打断,“我当时就该阻止她的,”她抓着莫风的手臂,犹如抓住了一根浮木,全身颤抖地厉害,嘤嘤哭出来,“如果一开始,我就不让她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我没有照顾好她,莫风,她将我当做姐姐,可我却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良久没有声音,莫风任着她发泄,有时候,如果她还知道发泄,那就还好,至少她知道痛,而不是绝望,她知道将眼泪流出来,而不是流进心里……
小彤的遗骸在当夜被焚,为她送行的,只有佟愚言,烟罗和莫风三人,佟愚言将她抱到焚台上,至终都没再流一滴泪,烟罗看着他,觉得他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知道先前对他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她想让你活下去……”
“我知道……”
“她想让你过得开心……”
“我知道……”
“她,想让你忘了她……”
“……”
熊熊火焰淹没了故人的容颜,在寂寂黑夜中。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看着佟愚言将小彤的骨灰装好,烟罗问他,佟愚言背对着她,手抚着骨灰坛如是摸着心心念念的人,顿了顿,说,“我打算回去,”看着手里的坛子,声音发紧,“小彤的父母还不知道她……我要把她带回去……”说着抱着骨灰坛转身,木然地走开,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仿佛他的世界,只余他与她两人。烟罗看着走远的佟愚言,对着身旁一直未出声的莫风道,“你说,如果他当初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还会不会……如果他能早些看透,小彤和他是不是应该在他们的家乡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他们还那样年轻……”可是,没有如果,这世上,最为悲伤的话语,也许该是,若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