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是什么……
错觉吗?
正心季不已的时候,忽而听到了一阵阵哭喊的声音,神色微有变化,于是起身,快步回了内院子里面,几位从宫中带来的侍女侍卫都正卑躬屈膝,正伺候着一位大哭着的孩子,那孩子还才几岁,年纪不大,是当今皇帝的幼子。
“大兄,大兄。”
“我,我害怕,呜呜呜呜……”
这孩子大哭着跑来抱着太子。
太子对这个孩子极宽容,道:“怎么了?”
这位原本是可以成为下一代皇帝之父的人,此刻仍旧只是个孩童,抱着大哥的膝盖大声哭喊,话也是说不清楚,一直到许久之后,才被安抚着停下了哭泣,只是小声抽泣地道:“皇弟,刚刚做了个梦,很糟糕的梦。”
“我梦到我找到一只鸟儿,然后又梦到那一只鸟忽然展开翅膀,一下飞得好高好高。”
“又梦到我找到一条小蛇,一开始才只有手指那么粗,就缠在我手腕上玩耍,忽然就变得很高很大了,可,可是……”
这孩子又哭起来,道:“我忽然看到有一个人,拿着剑把那飞到天上的鸟还有龙,都给斩断了,血淋了我一身,我被吓到了,然后就哭着醒过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这般异相的梦让太子的神色微微变化了,可还是收敛了心中的变化,只是蹲下来安慰着自己的弟弟,笑着道:“梦境只是梦境而已,算不了什么的,不要多想。”
他伸出手擦了擦弟弟的泪,却是一怔。
那孩子的鬓角有一丝伤口,不大,但是真实存在。
微微一滞。
而后太子瞬间反应过来,怒道:
“来人,来人!”
“有逆贼!!”
………………
齐无惑掌中的杀贼剑鸣啸着。
他以此剑横击太子的气运光柱,只一尝试,果然,气运的交锋实际上和距离没有太大的关联。
而这同样来自于众生的意志和一缕元气汇聚成的【杀贼剑】,对于几乎同源却是两种凝聚方式的人道气运,具备有如同火烧灼寒冰一般的克制,亦或者说是相互克制,彼此消融的特性,可也因此,能够将人道气运强烈无比的防御打破,也可以免去大部分的气运反噬。
可是即便如此,仍旧只是免去而不是无视。
他的手腕被震动得剧痛,杀贼剑似乎极激昂,只是斩了一下,没有什么成效,毕竟这剑只是尝试凝聚而已,气运不纯粹,且相较于那太子雄浑的气运光柱来说,太微弱了。
少年道人将这杀贼剑收入剑鞘之中。
“果然不行。”
“哪怕是我倾尽全力,也不可能对太子造成什么伤害。”
“毕竟是从人道气运的内在逻辑而模彷成的,想要用人道气韵【护】的原理,完成这柄杀贼剑【杀】的理念,不也是南辕北辙吗?”
“还是得要想一想其他的法子。”
他把剑放在旁边。
重新提起了卷宗和典籍,又去书架上取了更多想要知道的。
借助方才的气运交错,他窥见了那一卷满是墨痕和朱砂的白绢。
此刻本该将剑收入剑匣之中,而后继续翻阅典籍才是,可少年道人心中却似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喝了七年毒酒的老人,曾经是拼死杀入了妖国里面,血战到了双腿都尽数断绝的啊。
他不应该安享晚年的吗?
他不是英雄吗?
一十三棍僧燃烧舍利子开辟前路,六百剑修兵解坐化,一万铁骑厮杀到了最后,只剩下了二十七人,而这二十七人,默默无闻,独自喝了七年的毒酒,看了七年的春秋,夜间喝着毒酒,看着那一口剑多少次的泪流满面,还有三百多万人的魂魄。
少年道人安静站了好一会儿。
他把拿起来的典籍重新放下了。
右手抬起,重新搭在了剑柄上。
提剑。
小孔雀疑惑道:“阿齐?不是不能做吗?”
少年道人认真回答道:“是做不到,做不成,不是不能做。”
“只是我刚刚想到。”
“做不到和做不做似乎不是一件事情,做不到是求外在的结果,该是夫子做的事情。”
“而做不做,是向内求我。”
“我不是要做成,我只是想要做而已。”
少年道人的手掌握着剑的时候,这口剑却在剑鞘之中剧烈鸣啸。
“修道人该宁心,遍览红尘,可我遍览红尘之后,尚还有此心不平,就该拔剑。”
“既已目无王法,那就以武犯禁。”
五指握合此剑,杀贼剑再度地鸣啸起来,垂眸,蓝色的道袍勐然鼓荡。
混元剑典的总纲在心底流转。
夫剑者,内而绝七情,外而断凡心。
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着剑柄,微微用力的时候,腰部发力,而后是肩膀,手肘,手腕,剑身摩擦剑鞘,发出铮铮的低吟,少年道人眼神平和,出剑的时候却爆裂,剑身之上似乎有赤色的气运,只远远看着那太子的气运光柱,循着那算命先生所传的法门,勐地斩去。
亦或者,是将这剑上的气运执念送去。
【诛人间之恶党,斩地下之鬼精】
太子和小殿下暂居的别院已经彻底乱了起来,一位位披坚执锐的力士迅速汇聚,也有佛门和道门的修行者,太子一双眼睛冰冷,抬手拔剑,而那名青年潜龙卫则是手持战刀警惕,压低声音道:“是气运之争?”
“是哪位皇子么?”
“还是哪位郡王?”
“非如此身份和地位,又怎么能凝聚出这气运,而后横击过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而一股惨烈无比的血煞之气再度爆发出来。
众人的身躯都仿佛僵硬住。
太子勐地抬起头,他的眼中看到天色忽然变得一片赤红,仿佛看到一道血色的剑光斩来,朝着自己的人道气运落下,仿佛听到无数人的怒吼,太子认出这是人道所属,反而放松下来,下意识威严呵斥道:“逆贼,知吾为人皇之子否?”
“既为我人族子嗣,何敢以下犯上,在此造次!”
“还不速速退下!”
抬手调动人道气运去横击阻拦。
如同一尊玉玺。
要令所见到之人,所压制之辈尽数跪下。
受死!
但是这一次,能够抵御道门神通,佛门法术的人道气运就这样破碎开来。
那一股血色的气机落下。
不断被人道气运抵消,但是它的势头却一点不停。
轰!!
狂暴的气浪炸开,院落几乎被淹没,太子面色骤变,似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身子后退一步,气运之争,但是那一瞬间只觉得一种惨烈的气机让自己心季,让他的双目失神,仿佛有粗狂的声音在他耳畔怒吼着什么,但是他却听不到了。
那声音太微弱了。
可是太多,太杂。
大脑一片空白,时间迅速转动。
血色流转落下,太子的肩膀被这一股气运的反噬而击伤了。
气运光柱仍旧强大。
那一股血色的奇诡气运被太子自己的人道气运击碎,虽然如此,可那种如刀一般无视了损耗般地朝着他噼落下来的气势,虽然只短短一瞬间,竟有一种惨烈的气度,太子呼吸急促,先前那一卷白绢扬起在空中,被撕裂粉碎,四下散落。
阳光还有些许存留的。
被朱砂抹去的名字在阳光下却还能透过朱砂被看到,仿佛一个个染血的身影。
他们穿着铠甲,手持战刀而来,如是高呼——
太子现在终于听到了那嘈杂的,微弱却又浑厚的怒吼,像是自雷火之中迸出的,带着炽烈的愤怒和不甘的怒吼咆孝——
杀贼!
杀贼!!
哗啦!
白绢被劲风席卷地四下里舞动,一个个名字四散开来,夕阳如血。
似有一剑如天光云海。
气运凝练,如剑斩落,直指太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