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晚,亥时二刻,傍晚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夜幕如洗,眉月似勾,不多的几颗星在亮蓝的夜空悬挂着,有清风拂动,这时候街道上几乎没了人影。
秦王府萧墙南端,街道上,几十名骑兵拥簇着三乘蓝呢小轿慢慢地朝灵星门而来。守门的班军百户赶紧吩咐门两边懒洋洋的属下站直了,这会子能来拜访的,每一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果不其然,在距离门口十数步外,马背上骑兵亮出的官衔灯笼上,总督三边军务字样在夜风中分外显眼。
骑兵无声地停下,最后一乘轿子轿帘子掀开,一个千户服色的青年人走出来,紧接着第二乘轿子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缠枝宝相花纹织锦袍的幕僚,这二人一起急步走到第一乘轿子前,一左一右打开轿帘,一个脸容清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走出,他穿着比较常见团云蝙蝠中间嵌一团型寿字的五蝠捧寿便服。显然这才是官衔灯笼标示的主人。
百户正要上前,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蟒衣的承奉太监带着几个长随奔来紧张地问那百户:“洪督帅可到了?”
百户自然认得这蟒衣太监是现在秦王府里最得力的首领太监刘德一,赶紧施礼道:“不曾见洪督帅帖子。”
刘德一的目光越过矮了一截的百户看到门外,眼睛一亮,撇开百户,直奔门外不远那身着五福捧寿便服的人,眼角同时在官衔灯笼上一轮随即收回,满脸堆笑道:“督帅驾临,世子特意遣奴婢来迎接。”
洪承畴淡淡一笑,拱手道:“不敢劳动。”陈雨此刻目光已经落在眼前的墙上,只见眼前的城墙为黄土打垒而成,高约莫四丈左右,略呈梯形,他正在疑惑,高间轻轻撞了他一下,陈雨收回目光,就听见数步外的洪承畴对那个说话女声女气的人道:“这是我属下高延寿,江指挥,陈千户。”
刘德一微微疑惑,洪承畴赴这种私宴带的人,显然是绝对的心腹,但这年轻人怎地从未听人提起过。
不过他当然不会询问,当下转身请洪承畴当先而行,走进灵星门阔达十余步的门洞后,一行人踏上三十多步宽的青色石板铺的直道,道边两旁每隔十余步,树木间汉白玉立柱上挂着一个个风灯,将直道照的如同白昼。
高间与刘德一并排而行,右手微微一动,在边上的刘德一觉得左袖内多了一个小包,脸上的笑意越发显然,陈雨此刻仍在思想怎地这王府如此宽广的围墙居然不包砖,但在走出不到五十步他就愣住了,因为眼前竟然出现了一道近二十米宽的河流,一道极其华丽的木桥直通河对面,节次鳞比的楼台间后又是一道高大的砖面城墙。
刘德一见陈雨停下脚步,识趣地解释道:“这就是王府的护城河,阔五丈,深三丈,河水通过龙首渠从城东浐河引入,此河是为王府一景。”
刘德一解释完紧走几步小声对负手观看河水的洪承畴道:“世子有事情请洪督帅询问,但不便在承运殿接待督帅,请督帅至廊桥河亭上观景叙谈。”
洪承畴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今上对藩王猜疑颇多,这位世子这么多年未曾袭爵秦王,自然是规行矩步,不敢在秦王待客的承运殿接待自己一行,至于廊桥河亭之会,也可以视为私人宴请。
刘德一吩咐几个长随太监带洪承畴四人去廊桥,自己匆匆而去禀报世子。
原来这廊桥是在河内修建的曲折回廊,五步一阁,十步一亭,踏上廊桥,河风拂动,衣袂飘飘,河水里莲花淡淡的花香袭来,陈雨心里不知怎地却想起了武功血战的场面,那一个个食不果腹的饥民不断在他脑海浮现。
长随太监带着他们直走到河心一处极大的可容数十人聚会的亭子停下。洪承畴表面上不出一语,实际上心里也在赞叹这一路行来布置的处处精巧,别的不说,单是那些镶嵌在桥栏杆上的防风灯,就让人惊叹,都为宫作样式,画着精巧的图画,灯火下,那些图画不断变动,显然,这一个个河灯全是巧匠所制造的走马灯。
这间宽阔的亭子廊柱上一左一右刻着两句楹联:红者惟红白者白,宫城十里飘清香。长随太监显然是特意训练过的,细声细气地侍候诸人坐下。高间叹道:“督帅,听闻此成化年间秦简王大力营造,引龙首渠、通济渠水入城河中,形成深三丈、宽五丈、周长超过五里之水面。于河中遍植莲花,建造亭台阁榭,夏季莲花盛开,花香袭人,为西安宗室消凉纳暑佳地。这两句诗就是秦简王所写。”
洪承畴也叹息道:“无怪乎简王殿下称城河各色莲花盛开‘端可与西湖较胜负’,此言不虚。”
高间与洪承畴都知道陈雨没见过如此场面,两人语言之间实则是为他解释。
陈雨自然听了出来,拱手道:“恩师,延寿兄,这王府怎会有两道城墙?”
洪承畴笑道:“秦王府为我大明天下第一藩封,府城不比别处,你适才看到的是萧墙,这河对面才是内城,目下我们所处之地乃内城护城河。”
陈雨恍然大悟,心里感慨道:一个王府如此靡费资材,这西安府再加别的藩王又要花费多少,全大明又有多少人要百姓供养。怪不得朝廷财政吃紧。
正在思量间,廊桥上远远传来步伐声,刘德一的声音响起:秦王世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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