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响,周航丢开手边的企划方案,伸手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朗然的笑声:“周,这个月底有同学会,你来吧。”
是他的大学同学兼现在的铁哥们凌飞。
“这段时间公司在做一项大的投资案,有点忙,恐怕走不开。”他瞄了眼手边厚厚的资料。
凌飞在那边开始抱怨:“真是服了你了,又不是自己的公司,那么卖力到底为什么,还不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自己的公司却丢给我这个苦命的兄弟一个人挣。这么多年了,我怎么都没意识到其实你应该忏悔一下呢?”
凭周航的实力,根本不必替别人忙死忙活,回来跟他一起做镇自己的公司不是很好吗?当然了,大学四年加上这么多年的交情,他知道周航这家伙虽然一直沉默少言,其实骨子里很念旧情。留在钟氏是为了抱答养育之恩,又或者,为了他默默关注了近十年、悄悄喜欢了近五年的某个女人。
见周航不说话,凌飞又道:“听说钟雪淇回来了,还进了钟氏。”
“你的消息很灵通。”周航调侃一句。
“别跟我打侧边球蒙混过关。她会回来,我不以为你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知道,但没关系,因为钟氏企业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看吧,你小子肯留在钟氏拼死拼活,我打包票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她。而不出意外,她一定在心里把你当成了假想敌。我实在是搞不懂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干干脆脆地说出来啊,把一切都说清楚。或者你曾经欠她,但你为钟氏做了这么多也算偿还了。你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却恨你,这样的感情还谈个鬼啊,百分之三百没下文的。”
凌飞身为局外人,看着自己兄弟那副闷闷的样子,比当事人还着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半天才说出一句:“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或者,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他母亲取代了她母亲的位置,抢走了本该属于她们母女的幸福,他们之间似乎一直只能是这种对垒的局势。
“周,钟雪淇真的有那么好吗?值得你为她停伫了这么多年?”凌浩的口气转了认真。
喜欢一个人,非关好与不好吧。感情的事如果可以顺着理智去走,当年他母亲也就不会那么固执地嫁给了钟叔,他也就不会因为愧疚、同情而对雪淇有了那份复杂的喜欢。
凌飞算是败给他了,知道这个话题只会越谈越糟糕,再谈也没有结果。周航这小子有多死心眼,他总算见识到了。
“不管多忙,同学会你还是要来。下个星期六,老地方。”
“好吧,我会去的。”
“那你先忙吧,拜拜。”凌浩终于大方地放人。
挂断电话,思绪有了片刻的纷乱。站起身走到窗边去,点燃一支烟,任迷蒙的烟雾渐渐模糊自己的视线。
其实人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一些比较好。他就是什么都看得太清楚,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恨他,看着她用笑容掩藏心里的黯淡,看着他们站在最近的距离,却仿佛永远跨不过那道横沟——
所以,才痛苦。
不记得谁说的,夏天感冒的人是笨蛋。而据朵嫣那家伙说,冬天感冒的人,根本也聪明不到哪去,同样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笨蛋。
雪淇虽然很想为自己狡辩一下,但,她感冒了却是事实。
关于这件事,算来算去还是要怪罪到周航头上去。
最近公司在忙一项颇大的投资案,公司高层跟企划部的人开始天天加班。本来她认为像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自然可以乐呵呵地准时上下班,遗憾的是她早已是燕秘书眼中非常“重视”的人,为大家跑跑腿买吃买喝的“美差”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
于是十二月的深冬夜晚,她常常要走一里路到商业区外的饭店里帮大家买饭,再走一里路回来。
原本她也想过打电话定饭来着,奈何燕秘书发话了,说送过来的饭通常卫生都不能保障,所以一定要她亲自去看着买才行。
几天的风里来雪里往,她想当然光荣地感冒了。头昏脑涨,还开始发着低烧,天天拿着餐巾纸捂着鼻子,可怜得很。
到这个时候她非常希望周航能发扬一下公私不分的伟大精神,伸手救她一把。而那男人这几天都忙昏头了,根本没空理她,于是她只能干郁闷,事情还是要照做。
“哈嚏”已经是一个小时内的第n个喷嚏了。
雪淇推开键盘,伸手摸了张纸巾,边捂着鼻子边躺靠到椅子里去。
肚子有点饿了,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去帮大家买宵夜了。哀怨地叹了声气,她耷拉着脖子站起身朝门外走,刚出办公室就跟迎面来的人碰上了。
她又吸着鼻子打了个喷嚏,才抬头看向来人。
居然是周航。
“你感冒了?”他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他不是瞧见了吗?干吗还多此一问?她随意点了下头当回应,绕过他旁边继续走。
因为他算是害她感冒的罪魁祸首,她心里对他有意见,所以现在不想理他。
“不舒服的话就早点回去休息,”他几大步跟了上来,又问“去看过医生没有?”
小感冒而已,有必要又跟上次那样严重到去看医生吊点滴的份上吗?
“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她伸手按下电梯按键,看也不看他。头好昏,这个时候她就是有再好的伪装本事,对着他也笑不出来。他最好识相点走开,不要来跟她套近乎。
电梯门拉开,她走进去,伸手要按关闭键,他在门合上的前一秒跨了进来。
“哎?”她不解地斜瞄他一眼。
“如果不想去医院,那就乖乖回家休息去。”他看她一眼,对她孩子气的瞪视来个视而不见,语气笃定地替她做出决定。
“不行,燕秘书还等着我给大家买饭呢。”她没好气地咕哝一句。
旁边的男人耳朵够尖,她说得那么小声他居然还是听见了。
“我会打电话给燕秘书,通知她今晚的加班取消,让大家回家休息去。”
雪淇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得一脸严肃,心里忍不住想笑。实在是老天垂怜啊,这男人终于发挥公私不分的精神了。好吧,本来她就求之不得,现在责任有他担着,就算燕秘书有意见也不关她的事。
“恩,那好吧,既然你非要送我回去,我也没意见。”她一副“成全你”的表情。
周航移开视线,忍住失笑出声的冲动。为什么他现在才发现,钟雪淇其实还是个相当相当孩子气的人?
他去停车场取车,她则裹紧大衣站在离公司很远的路边等他。
气温很低,好冷,路灯昏黄,照得人越发昏昏欲睡。
车缓缓驶近,她抬手去挡那刺眼的灯光,看着他走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她敷衍地笑了笑,迅速钻进车里去。
行车上路,她窝靠在座位上,几乎是一上车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速平稳向前,周航转过视线看了她一眼,望着她孩子气的睡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车停靠在路边,他伸出手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撤身坐回来的前一刻,他的手滑过她的脸庞,隔着仅几厘米的距离,顿在了半空,终还是收了回来。
素来沉稳冷静的人,惟独在面对她的事时总会失了该有的理智。
公司的企划案已经到了最后将要拍板的阶段,丝毫错误都有可能导致很严重的损失。而现在,只因为她的一点小感冒他就取消了加班,只为送她回家休息。
他的心思,几个好朋友都知道,甚至,钟叔和母亲也知道。只有那个被他一直记挂着的人,完全在状况之外,仿佛什么都不明白,什么也都不想去明白。
而他,其实也并不奢想她会明白,在明知道了她所有心思的前提下。
车驶进车库,缓缓停了下来。
他将车厢里的灯打亮了,目光转到旁边那个仍在熟睡的人身上。
她长得偏向她母亲一些,不特别明艳漂亮,很秀气,长睫毛掩映着眼睛,熟睡的样子像个小孩子。
五年前,就是这样一张熟睡的脸,让他莫名的陷了进去。或者更早一些,早在她拿着全家照躲在花园秋千上偷偷哭的时候,他沉默地站在阳台上一直看着,那一刻其实他已经动心了,是那种夹杂着同情和怜惜的喜欢。
母亲一直很乐意促成这件事,应该是基于补救的心理。钟叔也不反对,想必觉得他还算可靠,可以给他女儿稳定无忧的生活。所以这五年里,钟叔一直跟雪淇提让她回来的事。而她,也果然在大学毕业的这一年,回来了。
其实,他也一直在等着她回来,哪怕她回来的理由,是她五年前醉酒后说过的那样——总有一天,她要得回属于她的东西。
“醒醒,到家了。”他低声叫醒她。
睡死过去的某人还算警觉,迷迷糊糊地哼了声,闪了闪眼皮,睁开眼。
好半天才对上焦距,她看了眼车外,揉揉眼睛咕哝道:“哦,到家了吗?”
说着拢了拢衣襟推开门下车,却因为外面气温太低而大大打了个喷嚏。
“看样子真的要找医生来家里了。”他关上车门,隔着车身对她望来一眼。
“不要,我保证睡一觉绝对就能好!”她赶紧表明态度。开玩笑,胳膊上的针眼还没消呢,打死她也不要再跟医生打交道。
周航的目光还定在她身上,她马上赶在他发话之前又补上一句:“回家别说我感冒的事,我可不想爸爸跟芸姨担心。”
其实不是担心,在她看来叫“鸡婆”、“假腥腥”更合适。
“好吧,不过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雪淇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他这是在关心她吗?为什么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在转变,渐渐变得——亲切?该用这个词来形容吗?沉默内敛的周大公子,竟会对她展露这不为外人所见的亲切气质?她应该感到荣幸吗?
“知道了。”她借着昏暗的光线掩去眼底的困惑,笑了笑,领先朝主屋走去。
因为今晚回来得比较早,钟父跟陈芸都还没睡,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雪淇先走进客厅,看到那两道亲密依偎的身影后,淡淡蹙了下眉。
陈芸先看到她,立刻站起身笑着招呼:“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吃过晚饭了吗?”
周航跟着走进来,陈芸一阵意外,随即欣然笑道:“原来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呀。”
周航看了看雪淇有气无力的样子,说道:“我们都还没吃晚饭,让厨房做点吃的吧。”
“是吗?瞧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么晚了居然还没吃饭,回头把胃饿坏了怎么办?”陈芸唠叨着,赶紧进厨房去了。
雪淇跟钟父打了声招呼,转身就想上楼,却被周航伸手拦住。
她懒洋洋翻了翻眼皮看他一眼,解释道:“你吃吧,我没胃口,先回房睡觉去了。”
一个向来抗不住饿的人居然连饭都可以不吃了,可见她的感冒比她形容的“睡一觉就好”要严重得多。
“多少吃一点东西,空着肚子睡觉对身体不好。”
“那我先睡一会,等会再吃。”她敷衍一句,打算走人。
他突然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或者我应该打个电话请医生过来。”
咦这是在威胁她吗?都跟他说了没胃口啊,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他居然还有鸡婆跟耍无赖的潜质?先前是谁答应了回家后不提这件事来着?过分啊过分。
“我嘴巴没味道,吃不下去干巴巴的饭。”仗着有他挡着父亲看不见,她很大方地送了他一记狠瞪。
他撤身站了回去,居然嘴角一勾扯出一抹笑来:“我去让妈煮点粥。”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转身朝厨房走去了。
留下某个气乎乎偏还不能表现出来的女人,独自留在原地郁闷不已。
钟父眼底嗪着笑意,对雪淇招招手道:“过来陪我坐会。”
雪淇“哦”了声,走过去坐下。
钟父看了她片刻才道:“在公司上班还算顺心吧?”
“还好。”她漫应一句。
“周航对你也还好吧?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好诡异的问题,看父亲那表情,一脸期待的样子,别告诉她真的被她给猜着了啊。想把她跟周航凑合成一对,会是这样吗?
“还不错。”模棱两可的答案比较保险点。
“那就好。”钟父露出欣慰的笑容。
为了不再将这个恐怖的话题继续下去,她开始转移话题:“农历年快到了,我打算回去看看妈妈。”
钟父愣了下,点头道:“恩,是该回去的。”想了想又道:“我跟你芸姨商量过了,今年过年让周航陪你一起回去,去看望一下你妈,也顺便替我们问候一下。”
雪淇的目光闪了下,忍了又忍才忍住了要变脸的冲动。
这样算什么?让第三者的儿子去看看那个败在他母亲手下的下堂妻,看看她是不是已经很落魄,还是看看一个失意的人现在是什么样子?
大可不必吧。
“雪淇?”钟父见她半天没回话,唤她一声。
“哦,那好吧。我已经跟妈妈联系过了,周航如果愿意的话,也一起去好了。”
她很不希望这样,但不得不妥协,只为了让他们相信,她是真的毫无芥蒂地回来的。
而,未来的路,还长着。
春节转眼便到了。
大年初一他们搭上长途客车回那座偏远的江南小镇。因为年初一尚未到走亲访友的时间,所以车上不算很拥挤,刚刚好坐满。
他们的位子在中间。周航放好行李后上来,看到雪淇已经蜷缩在位子上沉沉睡去。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就有点发低烧,应该是晚上没睡好的关系。
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拍拍她的肩低声道:“靠着我睡吧,会舒服一点。”
雪淇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见是他,又阖上眼皮随口应道:“恩,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觉得窝着睡不舒服,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雪淇不争气地被口水暗呛了下。靠着他睡?她没听错吧。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交情已经三级跳到如此亲昵的程度了,为什么她都不知道?
“呃,我靠着车睡就好了。”她干笑着又往车里缩了缩。
他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也不坚持。
车发动了,他对着那个已经又沉沉睡过去的人无声一笑,低声说道:“你睡吧,到了我会叫你的。”
车开进了县汽车站停下来。
雪淇捂着胃,面色苍白。周航几乎是半搂着她下车的。
没办法,她晕车,晕得一塌糊涂。所以这一刻她也暂时忘了避嫌那一套,有人肯好心借肩膀给她,她当然求之不得了。
他将她送出检票口,扶她到大厅的休息椅上坐下来,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行李。”
雪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缩靠到椅子里去。
周航取了行李出来,就看到雪淇正蹲在垃圾筒旁边按着肚子干呕。他几个大踏步走过去,轻拍着她的背,把纯净水递过去,皱眉道:“怎么晕车晕得这么厉害?”
胃里没东西,干呕了几下也就舒服多了。深吸一口凉气,她站直了身体,虚弱地笑了笑,摆手道:“没事,可能感冒的关系才会晕得这么厉害,我以前不晕车的。现在出来了,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感觉好多了。”
周航蹙了蹙眉,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低叹了声气,揽过她的肩带着她朝出站口走去。
雪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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