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了车，背着行囊穿行在密林曲径中，大家都为眼前的景色深深陶醉了。与一望无际的花田相比，这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美丽。

    “公园里最大的特点就是溪谷纵横。这里共有大小瀑布二十多处，平均相距才一百到三百米。”

    走在最前面带路，茉莉给同伴们做着详细的介绍。

    越往前走，耳边听到的哗哗水声也越来越响。

    “加油，再拐过一个弯我们就可以看到瀑布了。”茉莉听着水声，非常兴奋地说。

    果然，拐过一个弯，大家都不由张大嘴巴——

    几条高低不同的瀑布沿山壁飞落而下，在山脚下汇聚成一汪凝碧似的潭水。

    瀑布飞溅起的巨大水花随风飘洒，像一阵阵的细细毛毛雨落在人们身上。阳光下，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潭水上，美如仙境。

    “这条瀑布叫白龙瀑。”茉莉指着最大的一条瀑布说。看着大家目不转睛的惊叹样，她的脸上堆满了自豪骄傲的笑。

    “传说远古的这里，群龙作恶，为了战胜以黑龙为首的群龙，玉皇大帝让凤凰仙子下凡来帮助人们降服九龙。壮家有一个英俊的神射手叫古卡，凤凰仙子帮助古卡翻山越岭，诚求百鸟落下羽毛，做成一件凡人穿上能飞天的百鸟衣。古卡穿着百鸟衣飞向云天，弯弓射杀黑龙，群龙被降服，降落到镇龙山下。凤凰仙子即现身凤凰升上云间，仙体有百鸟追随，将幸福和美好的愿望永远留在壮乡。从此这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于是人们把群龙降临的地方叫镇龙山。山上的这些瀑布也因此被称为九龙瀑。”

    “这里真是处处都有美丽的传说和景色。”寒熙赞叹道。

    “那是当然了。”茉莉转过头，目光闪闪地望着他。

    “熙，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你就很想到这里玩。可惜最后没有来成。”

    “嗯，”寒熙微笑“今天总算如愿了。”

    “哼，有美景又怎么样？自己还不是土包子一个。”见到茉莉与寒熙开心谈笑的模样，可儿很不是滋味地小小声接口。

    “你说什么呢？”旁边的天朗脸一黑。

    “你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了？把自己打扮得像棵会走路的圣诞树。”他不屑地看了周身都缀满夸张华丽小饰物的她。

    “你会不会欣赏啊？我今天这个造型可是纽约现在最in的。”可儿一下子涨红了脸。

    “身为摄影师，欣赏水品这么差，难怪拍不出好作品。”

    “抱歉，我确实是不会欣赏一只招摇的花孔雀。”天朗非常有“风度”地回应。

    “你你”可儿气得眼前发黑。

    “好了，可儿，今天出来不是来吵架的。”寒熙及时制止了两人越来越升温的斗嘴。

    茉莉也扯了扯天朗的衣角，示意他停止。这两个人真是不对盘，怎么一碰到一起就像两只斗鸡一样。

    哼！

    可儿和天朗对望一眼，很一致地把头别开。

    “算了，本小姐风度好，不和有审美障碍的人一般见识。”

    “孔雀怎么能和人沟通呢？我还真是笨啊。”

    “不许叫我孔雀！”

    “那，叫你咕咕好了。”

    “你欠扁是不是？”

    眼看两人再次战火熊熊，一旁的茉莉和寒熙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哎，这两个问题儿童！

    在造型古朴清幽的民族风情楼里美美地享受了午餐之后，四个人再次出发了。

    “茉莉，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寒熙问。

    “去公园管理中心租帐篷和工具，然后选地方搭帐篷露营。”茉莉拿着地图细细研究。

    “露营？”三个人惊讶的大合唱响起。

    “对啊，来到这里不露营太可惜了。我想，你们一定没有露营过吧。”茉莉冲惊讶三人组眨眨眼睛。

    “我会给你们一个永远难忘的夜晚的。”

    “为，为什么还没到露营地啊？”

    走了很久茉莉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背着增重了很多的背囊，可儿走得气喘吁吁。

    “你，你该不会是整我们的吧。”

    “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茉莉冲她友善地笑。

    “要不要我拉你？”

    “不用了。”可儿咬了咬牙，加快速度。

    开玩笑，她怎么可以输给她？

    七拐八弯之后，又一个小瀑布出现在眼前。

    “我们到了。”带着大家拐到瀑布背后的空地上，茉莉停下来。

    “这里就是我们的露营地。”

    “为什么要把营地选在这里？”天朗疑惑地问。

    “因为这里离水源很近，又幽静，视野也最开阔，晚上能够看到很美丽的星星。”茉莉回答，手脚麻利地将身上的背囊放到地上。

    “好了，我们开始干活吧。”

    “什么？还要干活？干什么活？”好不容易可以休息的可儿跳起来。

    “天朗和寒熙负责搭帐篷，你和我去附近的树林里捡晚饭用的柴火。”

    “我和你？”可儿指指自己，又指指茉莉，一副眼睛珠要掉下来的样子。

    “为什么是我和你去？不要，我才不要去！”她一屁股坐回背囊上。开什么国际玩笑，要她和这个讨厌的女人一起合作，门都没有！

    “随便你。”茉莉笑眯眯的。

    “不过，露营的原则是人人动手。所以如果你不干活的话，今天晚上的晚饭就要自己解决了。我可不会有多余的食物给你吃。”

    将帐篷使用手册丢给天朗，茉莉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斜背包背到身上，又拿起租来的折叠式轻便小推车，对依旧赖坐在背囊上的可儿非常灿烂地一笑。

    “啊对了，顺便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回到刚才我们吃午餐的地方去买晚餐要走上两个小时，前提是如果你不迷路的话。”

    可儿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这个这个狐狸一样狡猾又讨厌的女人！

    她恨恨地望着茉莉灿烂的笑脸。

    “熙”她求助地看向寒熙。

    寒熙忍住笑。

    “可儿，做什么事情都要按规矩来是不是？”

    什么？可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时像哥哥一样，最疼她宠她的熙，这次居然站在那个女人那边！

    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茉莉，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就在她准备气得吐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这么说。

    耶？

    可儿抬头，惊喜地望着天朗。他居然为她说话？这小子看来还不算太让人讨厌嘛。

    天朗望着可儿，眼睛里闪烁着恶魔一样的光芒。

    “她可以飞过去嘛。孔雀不也是鸟吗？你说是不是，咕咕？”

    噗！受打击过度的某人终于彻底吐血阵亡了。

    虽然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可惜情势逼人强。最后，可儿还是乖乖跟着茉莉来到树林里捡柴火。

    “干的树枝和树叶都可以用。”走进堆积着厚厚落叶的林子里，茉莉俯身利索地捡着地上可用的干树枝，一边仔细地和可儿说着。

    “还有，落叶里也许会有毛毛虫或者别的有毒的虫子，要特别当心。”

    “知道啦。”可儿撅着嘴巴回答。

    随意捡了一根干树枝在手里转着，可儿打量着四周纵横交错的树枝和植物，突然有了主意。

    哼，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她好看。

    这一边，茉莉正低头专心捡着柴火，身后不远处却突然传来可儿惊慌的叫声。

    “哇，这是什么？快点来帮帮我！”

    茉莉直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可儿，你怎么了？”

    她拨开交错着的藤条和树枝，没想到迎面却有一根树枝带着风声扫来。

    茉莉下意识地用手一挡。

    刷！树枝抽到手臂上，火辣辣地疼。

    茉莉低呼一声，眼睛里不由泛起水气。

    “对不起对不起！”

    可儿从树枝后面蹦出来。

    “我刚才被树枝缠住了，没想到把它弄开的时候居然会打到你。”她凑到捂着手臂的茉莉身前，装模作样地惊讶道：

    “哎呀，都红了。很疼吧？”

    茉莉抚了抚被刷出一条红痕的手臂，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没事。”

    她勾了勾嘴角，转身往回走。

    “我们继续捡柴火吧。”

    哈哈，生气吧，生气吧。

    可儿在茉莉背后得意地做着鬼脸。

    终于让她扳回一盘了。

    白茉莉，别以为就这样算了，等下，还有你受的。

    可儿冷冷地一笑。

    树林外不远处有一个小水潭。清澈的潭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喂，差不多了吧，我们休息一会吧。”

    将柴火捆成堆，装到小推车上。可儿指着水潭对茉莉说：“看那潭水多漂亮啊，我们去泡泡水吧。”

    茉莉看看手表，想了想回答：“好吧，不过就玩一会哦。回营地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好好好。走吧。”

    可儿拉起茉莉往潭水边跑去。

    “哇，真漂亮。还有鱼呢，好多鱼。”

    近到水边，望着在水里自由游动的小鱼，可儿兴奋极了。

    望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茉莉不由微笑起来。

    真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扑通一声！

    一块大石头落入她面前的水潭，激起的水花泼了她一脸一身。

    “抱歉，本来想扔到那边的，结果手滑了。”

    可儿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恶作剧十足地冲她笑。

    “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生气啊，茉莉姐姐。”

    她故意把“姐姐”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茉莉叹气，抹掉脸上的水珠。

    “可儿，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老是玩这些幼稚的小花样，她不觉得烦吗？

    本来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这一句话，像是一句魔咒，让可儿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可儿，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记忆中，她那温柔美丽、让自己崇拜万分的姐姐，也曾经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在自己淘气闯祸，在自己任性撒娇的时候，姐姐，总是这样无奈却又是绝对包容地对自己说。

    ——不，永远都不要长大，可儿永远都要和姐姐在一起。

    她也总是赖在姐姐怀中，这么回答。

    可是，上天并没有让她拥有永远。

    那个夜晚——姐姐穿上由她亲手设计裁剪的演出服，美丽得像花中的精灵，可是，她目送她走上舞台，却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可儿望着茉莉，突然觉得愤怒异常。

    “住口！你凭什么对我说教？”

    她像只炸了毛的猫般冲茉莉吼着。

    “不过喊了你一声姐姐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姐姐了？不要脸！你连我姐姐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儿，你冷静一点。”

    她莫名激动的样子让茉莉担心地皱眉。

    “你根本比不上姐姐！我讨厌你，讨厌你！”

    可儿根本听不进去。

    狠狠盯着走近自己的茉莉，她越说越激动，忍不住伸手朝茉莉一推。

    “走开！”

    这一推又猛又急，茉莉急忙侧身避过。

    然后只听扑通一声响，水花飞溅！

    茉莉回过头，脸色顿时发白。

    “可儿！”

    可儿一头栽进了潭里。

    水潭虽然不大，水却很深。

    水咕咚咕咚地猛灌入口鼻，说不出的难受。

    可儿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缓缓地向下沉去。

    姐姐姐姐

    神志朦胧中，有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自己，将自己向上拉。

    新鲜的空气终于重新回到了肺里。可儿躺在岸边，闭着眼睛大口喘息着。

    “喂，还好吧，睁开眼睛啊。”耳边传来一个焦急的呼唤声。

    可儿睁开眼睛，只见茉莉正焦急地望着自己。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是她救了自己！？

    可儿坐起身，只觉得自己手脚还是软的，心怦怦跳得厉害。

    “你醒了，没事吧。”茉莉明显松了一口气“坐着别动。”

    她起身走开，然后，又很快回来。

    “给你。”茉莉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递给可儿。

    可儿看着她，没有接。

    茉莉笑一笑，将芭蕉叶盖到可儿头上。

    “我们的衣服都湿了，不能就这样回营地。坐在这里晾一下，衣服很快就会干的。”

    夏天就是有这个好处。虽然衣服湿漉漉的，在阳光下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可儿，这样呆坐着很无聊呢，我们来聊天吧。”

    撑着芭蕉伞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茉莉提议。

    可儿瞥她一眼，之后又一言不发地将视线转开。

    她的态度根本影响不到她。

    “喂，拜托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茉莉伸出手，在可儿面前用力挥着。

    “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要不是刚才我拉你上来，你现在可就是潭底龙王的压潭夫人了。”

    笑嘻嘻的，茉莉挪到可儿身边。

    “谈些什么好呢？啊，我们就说说你的姐姐好了。”

    茉莉望着可儿。

    “你的姐姐——黛儿，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

    这句话让可儿将视线转向她。

    “姐姐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可儿轻轻地开口。

    其实很不想回答，可嘴巴却好像不受控制。

    “姐姐漂亮又温柔，从小到大每门功课都是优，只要是她做的事情，总能做得很好。而且，姐姐好像有一种很特别的力量。无论你多么沮丧，多么不开心，只要和她在一起，很快就会振作起来。所以，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

    回想起那个心中最重要的人，可儿不由微笑。

    “姐姐喜欢唱歌，从小到大拿的奖杯摆满了整个房间。听过姐姐唱歌的人都说姐姐的声音是天使的歌声。姐姐是爸爸妈妈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所以，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个最优秀的整体造型师。我要为姐姐设计最美丽的演出服，为她做最美丽的发型，化最迷人的妆，让她以最美丽的形象，光芒四射地站在舞台上。这样我就会觉得很幸福了。”

    “你和你姐姐的感情真好。”茉莉羡慕地说。

    “那当然了，姐姐最疼我了，而我也最喜欢姐姐。”

    可儿的视线转向她，第一次露出友善的笑。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姐姐更完美更出色的女孩。在我的心里，姐姐是真正的公主，也是我一辈子努力追赶的目标。我想成为像姐姐一样出色的人，我也是一直这样努力的。可是，谁也没想到没有想到”

    她开始哽咽，眼睛里浸满凄凉欲绝的悲伤。

    “那天晚上是姐姐第一次穿上我设计的演出服，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舞台，走向熙，灯光把她映照得像梦一样美丽然后”

    眼泪，缓缓从眼角流下。可儿身体在发抖，声音却平静得可怕。

    “那天之后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做梦。姐姐并没有离开我，她不过是去演出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给我带很多礼物回来

    “可是，我坐在她的房间里，等了一天又一天，姐姐始终没有回来”

    可儿用力抹掉滑落眼眶的泪珠，可眼泪却还是不断落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该死！笨茉莉，你看都干了些什么啊！

    望着眼前垂泪哀伤的少女，茉莉极度后悔自己挑选了一个错误的话题。

    无论是熙，还是可儿，黛儿的死，都是他们心中无法忘却的伤痕，无论如何掩饰，如何想要遗忘，这种无可奈何的痛苦依旧存在着。它将是伴随他们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而她，却重新割开了可儿心中的伤痕。

    她真是混蛋！

    茉莉忍不住抱住可儿。

    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轻柔地拍着可儿的肩。

    这个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眼泪越流越多，眼前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有这种感觉——

    这种温暖的温度——这种温柔安慰的姿态——这样熟悉，却又陌生了许久的感觉——属于姐姐的感觉——

    “姐姐”

    可儿喃喃着，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微风轻轻地拂过，如碧玉般的潭水泛起了圈圈的涟漪。

    可儿接过茉莉递给自己的纸巾，用力擦拭着脸上的斑斑泪痕。

    很久没有这样痛哭过了。

    即使是在参加姐姐葬礼的时候也没有。虽然心里很痛，但是却一直没有办法痛哭出声。那种感觉很痛苦，像置身在深渊之中，却一直在渊底找不到出口——直到今天——终于可以把郁积许久的眼泪倾泻掉。

    “可儿，真羡慕你。”

    望着哭得双眼通红的可儿，茉莉柔柔开口。

    “因为你有这样一个出色又疼爱你的姐姐。”

    “可是，姐姐已经离开我了。”可儿黯然。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茉莉不赞同地摇摇头“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结束。你想不想见你的姐姐？”

    “你说什么？你能让我见到姐姐？”可儿激动地睁大眼睛“可姐姐明明就已经”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就能让你见到她。”茉莉胸有成竹地微笑。

    “我信，我信！”可儿用力点头“拜托你让我见到姐姐，我好想她！”

    “好，闭上眼睛。”

    可儿听话地照办。

    “现在，照着我的话去回忆。”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想想她站在舞台上魅力四射的样子，想想那些你和姐姐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想她曾经送给你的礼物，想想在你沮丧不开心的时候，她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可儿闭着眼睛，记忆中一幕幕鲜明的场景像电影播放一样闪过脑海。

    姐姐的样子，姐姐的声音，姐姐的笑容，还有那些甜蜜温馨的时光

    想着想着，她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你看到了吧。”可儿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让茉莉淡淡一笑。

    “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天。但是，我们留给所爱之人的美好记忆，却将永远存在于他们的心里。所以，黛儿一直都活在你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可儿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眼前那张真挚而温柔的笑脸。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不像姐姐那样的耀眼美丽，却让人觉得很安心。多奇怪，明明不是姐姐，她却从她身上隐隐地感受到了属于姐姐的光芒。

    她不由轻轻点头。

    “还有，如果我们所爱的人，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我们，我们应该设法去面对和遗忘伤痛，好好地去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守着伤心。”

    茉莉深深地望着可儿。

    “只有这样，那个离开我们的人才会安心和幸福。你知道吗，当你哭泣的时候，你的姐姐也会在天堂里陪着你哭泣。”

    ——当你哭泣的时候，你的姐姐也会在天堂里陪着你哭泣。

    可儿身子微微一震，眼泪，又一次从眼角流下。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她抹掉眼泪，深深呼吸之后，目光迎上茉莉。

    “你想让我忘掉姐姐吗？你也是这样对熙说的吗？你以为用这些漂亮话就能把姐姐从熙的心里抹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你和姐姐很像，你也不过是个代替品而已。熙的心里只有我姐姐。”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茉莉依旧很平静。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黛儿从熙的心里抹去，也从来没有想过代替她。黛儿是独一无二的，她和熙之间的感情也是独一无二的。”

    “你骗人！”可儿一点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对熙这么好？”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没有企图，没有居心，会有人平白无故地为陌生人付出这么多吗？

    “因为，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提到寒熙，茉莉的眼睛中闪动着明亮的光彩。

    “是他在我最孤独的时候给了我最需要的温暖和力量。没有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现在轮到我来帮助他了。我希望他能够振作起来，重新去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

    “而且，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叫你忘掉你姐姐。”茉莉望着可儿“我只是希望你能将这种思念的痛苦转化成另一种力量，努力地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你不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疼爱你的姐姐安心和宽慰吗？”

    一番话让可儿嘴张了又张，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你——你为什么能说出这么多道理呢？”不甘心地败下阵来。可儿望着茉莉，怎么也不明白。她不过比自己大一点点而已，感觉却比自己成熟懂事很多。

    茉莉脸上掠过一丝淡淡苦涩。

    “如果你长久地等待着一个人，却总是等不到他的任何消息，只能在回忆中怀念着他，这样坚持着等待七年，你也能说出刚才的那些话。”

    不知道为什么，茉莉此刻的表情让可儿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我明白了，谢谢你！”

    沉默许久，可儿终于说。

    “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茉莉浅浅一笑，轻摆手。

    瞧见茉莉手上红印未退的刷痕，可儿的脸不由一热。

    “那个，过去的事，很对不起。”

    茉莉先是一愣，然后了然地一笑。

    “我记性很差，那些事情早忘光了。来，可儿，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她坦诚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白茉莉。”

    犹豫了一下，可儿也伸出手。

    “你好，我是洛可儿。”

    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微笑。

    敌意来得快也去得快。而友谊，正在两个女孩子的心里，慢慢地成长起来。

    两个女孩回到营地的时候，两顶帐篷已经搭好了。

    接下来搭火灶，煮晚餐，燃篝火也都很顺利。

    “可儿，帮我拿一个碗过来。”

    “好的。”

    “茉莉，还要不要加水，我去提！”

    “不用了，你摆碗筷就好，马上可以开饭了哦。”

    “好，我就去。”

    就在一个小时前都还水火不容的两个女孩，此刻却搭档得极为默契，让天朗和寒熙瞠目结舌。

    “茉莉还真不是盖的。”天朗看看茉莉，又看看可儿，再看向寒熙。无论是寒熙那只万年冰山熊，还是可儿这只刁蛮小孔雀，她都能无往不胜地搞定，简直就是超级驯兽师嘛。太崇拜了。

    美餐之后夜幕已经降临。

    天空中缀满了闪亮的星星，在头顶汇聚成一条绚丽的光带。这一美景又让从未见过银河的三人惊叹了好一阵。

    于是，在凉爽的夜风下，四个年轻人笑着闹着聊着，享受着从未感受过的露营的快乐，直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钻入帐篷休息。

    也许是玩了一天的缘故，可儿躺在铺好的软垫上，不一会就沉沉甜甜地睡着了。

    而茉莉却睡意全无。翻来覆去几次之后，她轻手轻脚地爬起身，走出帐篷。

    给燃烧的篝火添了几根柴，茉莉坐到篝火边，凝视着正在快乐舞蹈的篝火。

    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个人挨着她坐下。

    是天朗。

    “你怎么不在帐篷里休息？”茉莉瞥他一眼。

    “和你一样睡不着啊。”天朗笑嘻嘻地说，将一件外衣披在茉莉身上“森林里有露水，当心别着凉。”

    “谢谢。”茉莉拉好天朗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茉莉，你——有心事吗？”

    天朗凝视着眼前的篝火，轻轻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因为我是无所不能的知心哥哥呀。”天朗拍拍胸膛。

    没正经的家伙！

    茉莉嘴角一勾，笑问道：“那么，无所不能的知心哥哥呀，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情烦恼吗？”

    “让我算算。”天朗装模作样地掐起手指来。

    “嗯，是和可儿有关的事情。”

    这次茉莉真的吃惊了。

    “你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施主有任何烦恼，请细细道来，老纳定会全力为施主排忧解难。”某半仙如此说。

    茉莉忍不住笑。

    “今天在潭水边，我和可儿聊了很久。可儿给我讲了黛儿的很多事情，还给我看了她项链里的照片。”

    茉莉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你知道吗，黛儿她真的好漂亮。我相信她和熙站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像公主与王子一样引人注目。他身边有这样出色美好的女孩子陪伴着，我真的替他开心。上帝果然很公平，像熙那样的王子，就要配黛儿这样的公主才对。可是，”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闷闷地“可是，为什么在开心的同时，我还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酸，小小的疼呢？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形容不出来。”

    “可儿说我不过是黛儿的代替品。我真的——只是黛儿的影子吗？熙眼睛里看到的究竟是谁？我希望他眼睛里看到的是我，也好害怕他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我。”

    茉莉苦恼地捧着双颊。

    “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熙了。不对，我一直都很喜欢熙啊哎呀，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她干脆把自己的脸整个埋入手掌中，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团被缠乱的毛线。

    “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怀疑自己。”天朗将茉莉挡住脸的手挪开。

    “你就是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

    她看着他。

    “可是，和黛儿比，我差好远好远。”她们之间的距离，简直就像星星与萤火虫的距离嘛。

    “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天朗轻笑，捏捏她的脸蛋。

    “王子或许喜欢公主，可是，在我眼里，茉莉就是世界上最——”他故意拖长了声音。

    茉莉期待地望着他。

    “——最可爱的小笨蛋！哈哈。”

    “喂，再开我玩笑我翻脸了啊。”茉莉气不过地用胳膊肘捅他。

    “好好好，不开玩笑。”他举手投降。

    “不过，为什么每个女孩子的梦想都是王子呢？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个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语气仍是轻松调侃，声音却有些掩饰不了的紧绷沙哑“如果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普通人，但他能看到你最真实的样子，感受到你最真实的心，他会握紧你的手，宠着你，爱着你，给你所有他能给你的幸福，这样的一个人，你愿不愿意接受他？”

    茉莉愣了愣。

    “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吗？”天朗问。此刻，他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模样，眼睛里闪动着深幽的光芒。

    “你喜欢我什么？”她反问。

    “全部。”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眼神严肃却也温柔。

    “你的坚强，你的可爱，你捉萤火虫的姿态，你谈到梦想时的眼神，所有的好，所有的坏”

    有一瞬间，茉莉觉得自己无法动弹。

    眼前的天朗熟悉却也陌生。在这样旖旎美丽的夜晚，他的轻语低诉充满了蛊惑般的魔力。

    望着他，有一种奇妙而深邃的感觉，在这一刻，震慑住了她的心魂。

    “扑拉！”

    一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惊扰到的夜鸟从他们附近的树上飞起。拍打翅膀的声音剪断了夜晚的宁静，也让茉莉从魔咒中醒来。

    “哈哈哈。”茉莉推开天朗，干笑了几声。

    “你的这个玩笑很冷，一点不好笑。”

    站起身，她将披着的衣服还给他。

    “好了，赶快回帐篷休息吧，当心明天变成熊猫，管理员不放我们出去。”

    她转身欲走，但是他却比她动作更快——

    天朗站起身，一把抓住茉莉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他的力道刚刚好，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挣脱不开。

    一种亲昵而迷离的氛围，像夜一样将他们两人紧紧围绕住。周围流动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只有两人对视的视线和微微搅乱的呼吸，在方寸之间融成一片火热的气息。

    “茉莉。”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天朗一点点地贴近，近到她可以清楚地从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近到他的唇——就在她的唇边。

    这欲吻未吻的暧昧距离让人紧张万分。茉莉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拉紧的弦般，随时都会绷断。

    老，老天，他该不会是想——

    “你的头发上，黏了东西。”晕乎中，他好听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

    什么？

    茉莉难以相信地睁大眼睛。他弄出这么暧昧的动作，原来只是为了——为了——

    “干什么这样看我？”

    伸手将一片草叶从她耳边的头发上取下来，天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啊，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乱讲，才没有！”茉莉又羞又气地推开他。

    “可是，你脸红了哦。”偏偏某人不愿意放过她。

    “我要回去了！”茉莉一跺脚，头也不回地朝帐篷走去。

    气死了气死了，为什么她总是栽在他手里？她忿忿地走着，把脚下的路当成那个欠扁的家伙踩得格外用力。

    “茉莉！”

    就当她走到自己的帐篷前的时候，他的声音从身后清晰地传来。

    “虽然第一次表白就被拒绝了，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心。”

    茉莉转过头——

    却见天朗对自己灿烂地一笑，然后钻进帐篷。

    到底他的话里，哪一句是玩笑，哪一句是真心？

    茉莉发现，自己突然分不清楚了。

    心神纷乱中，身后的树丛一阵摇动，一个人从树丛后走出来。

    “熙？你怎么也没有睡？”今天晚上还真是热闹。

    “夜色很好，所以随便走了走。”寒熙微笑。

    “哦，我要睡了，你也快点睡吧，明天我们还要赶早班车呢。”茉莉揉揉眼睛，开始觉得有些犯困。

    “好。”寒熙应了一声，身体却没有动。

    “茉莉。”

    “嗯？”

    “不要因为别人的话怀疑自己。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你。”留下这句话，他转身走进帐篷。

    他——

    听见了？他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茉莉呆呆地看着寒熙消失在帐篷之后，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再次怦怦乱跳起来。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倒在自己的软垫上。脑海中，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反复地回旋盘桓着，搅乱一池秋水。

    望着帐篷顶，茉莉不由溢出一声小小的叹息。

    看来，今天晚上她注定要变“熊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