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这样,毫无意义。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她,是沈楚自愿放弃?
“你不明白吗?你母亲,是宁愿让你以为我恨你的,是宁愿让你觉得我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沈楚疲倦地笑“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倪喃却再度震惊了。
在今天以前,她从不认为她了解母亲,可是,在今天之后,她又以为自己已足够了解,但,这一刻,她却又再度迷惑了。
或许,母亲所做一切,都是她自认为对自己最好的吧?可她,为何那般放心邵志衡呢?
那个人身上,其实具备着令所有人起疑的因子,可母亲,精明的母亲,为何反而轻信?
然而,她自己呢?她不也是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吗?
可她,却仍然选择相信。
为什么?
这又是为什么?
一念及此,她又心乱如麻。
想念,那么深重的想念。
这才意识到,她爱他,已然无法自拔。
就像向日葵渴望阳光,她渴望他,渴望得心痛。
抹一把脸,忽然觉得烦躁,只想速速结束这话题,飞奔到他的身边。
“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个?”
“是,也不是。”沈楚静默了半晌,眼里交替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似乎在做着些什么挣扎。
倪喃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端直了身子,叹道:“对于我,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就算是晴儿,她不也是我的朋友么?”
沈楚愕然,冲口而出:“她那样对你,你不恼她么?”
倪喃笑一笑“我猜得不错,果然是为了她吧?”
沈楚摇摇头“你一直都比我聪明。”顿一下,眉间微起波澜“我也不瞒你。你也看到了,我和晴儿,处得并不是很好。”
见倪喃不说话,沈楚继续说:“起初的时候,晴儿很好,也很迁就我,怕我见了人弹琴会伤心,主动提出跟我一起回老家居住。”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眼底闪现出留恋的神采。
倪喃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有的爱情,是因为跌倒才会明白。
“可是后来,晴儿在整理老师遗物的时候,发现老师写的一本日记,其中有一篇,便记录了自己对怂恿考生作弊这件事的忏悔。”眼中光芒倏失,他的神情那般委顿,嘴里苦涩的味道仿佛刚刚吃过黄连“老师说,他一直以为,如果一个人对音乐的热爱没有偏执到近乎变态的地步,那么,他成不了一个好的音乐家。但一个人,如果为了音乐偏执到丢弃自尊骄傲的地步,那么,他虽成一个好的音乐家,却不能成为一个好人。他庆幸,他教导了两个好人,他遗憾,毕生没有教育成一个真正的音乐家。”
倪喃怔怔地,眼眶蓦地红了。
如果说在这件事情上,真正深受其害的人,怕不就是老师吧?
或者,晴儿也是?
她霍然一惊“这么说,晴儿知道是你出卖老师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的确如此。”沈楚涩然一笑“她不只是认为我出卖了老师,同时还认为我欺骗了她。在她心里,一直以为,是你的出尔反尔,让我们深受其害,一直以为,我是深恨于你的,然而,一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恨你,甚至,我是因为你,才会背叛老师。她以为我爱的,仍然——是你。”
豁然开朗。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所有心结,所有委屈,所有谜团,都一一开解。可她,却并没有半分轻松的感觉。
“所以呢?晴儿才会”闭了闭眼睛,说不下去了,眼前,仿佛又看到那嫉恨的笑容,那妖娆的身影,那么那么陌生的晴儿呀,老师,若你有知,会否心痛?
你心痛了吗?
仿佛体会到她的无奈和痛苦,沈楚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所以,我有责任守护晴儿的,对吗?”
倪喃哽咽了一下,看着沈楚陡然平静下来的容颜,突然之间,不知道说对,还是不对?
但,沈楚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所以,这才是我找你的真正理由。”他说。
倪喃望着他,困惑地点了点头。
他欣然松了一口气,或者,并不是松一口气,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天色太暗,她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沈楚不一样了,和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温和的,才气横溢的沈楚不一样了,现在的他,看起来仿佛有了一种赴死就义的慷慨和豪气。
“我一直在努力,想让晴儿回头,可她却越走越远,她说,她要为老师惩罚我。可这一次,她来求我,她说只要我在记者面前承认她所说的一切,那么,她便回来,再也不离开我。于是,我答应了,”叹一口气,沈楚掉开头去“我知道她会伤害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一向是个懦弱的人。”
“不,你并不懦弱,你只是有所守护,有所选择。”倪喃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
但她的话显然让沈楚更加惭愧。
他低下头来,迟疑着,艰难地说:“这件事,我本来不应该来找你,但,除了你,我没人可求。”那一刹,自尊委地成尘,但,为了晴儿,他还是要说“那一次,直播现场被捣乱之后,所有的记者都三缄其口,不敢多说。而电视台原本答应了晴儿的高额报酬也付之东流。我才知道,她借了高利贷,她也是无路可走。”
说无路可走是一个理由,但,晴儿心里,何尝不是因为深恨倪喃?
她明白,他也明白,但,他们谁都没有说破。
“她欠了多少?”
“一百万。”
“赫!”倪喃抽一口气。
“所以我才说,无人可求。”沈楚苦笑“我不敢夸下一定能还你的海口,但,我会尽力,用我的后半辈子。”
倪喃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在乎,但,我不想让晴儿觉得欠你什么。”
这一段话,终于为他们的过去划下句点。从此以后,他和她,再也没有对错,再也没有纠缠,是完完全全独立的个体了吗?
泪水悄悄滑落,倪喃抬头,望着满天星子,望着那一大片深黑的天幕,她想念起那一双深邃的黑眼睛,那一双眼,总是在她身后,在她最最脆弱无助的时候,陪伴着她,而她,始终不肯回头。
如今,再没有顾忌,再没有负担,再没有罪恶,再没有羁绊,这彭湃如潮的心,霎时溃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