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动作自琥珀色的酒液里挥发出来。
这杯要是干下去,等会儿回到新房,娇妻闻到酒味一定会大发娇嗔。景桓在心里盘算,可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喝点酒来压压惊呀。
“跟你一样。”罗象贤坐进沙发里,表情阴郁的回答。
景桓依言帮他倒酒,啧啧作声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轩轩的爸爸是你。这么多年来,爸跟我问了宜萱好几次,她就是不肯讲。要是让我们知道是你”未完的话语悬宕在空气中,随着他递来的酒杯传送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罗象贤皱起眉,他不喜欢被威胁,却无法怪卫景桓--两人的立场对调,他说不定会比他更严厉。
他默默接过酒杯,彷佛也接下了那股沉重的压力,但他一点都不畏惧,双目炯炯的回视他“你是在告诉我,今天之前,你并不知道宜萱跟我的事?”
“我比你还晚知道。”景桓端着酒杯踱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婚宴结束后,爷爷把我叫到书房,告诉我你是轩轩的父亲。”
这番话并无法安慰罗象贤。
纵然景桓比他还晚知道轩轩是他的儿子,但在跟卫爷爷谈过话后,景桓绝对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像他只知结果,却对过程一无所悉。
罗象贤认为那是最可悲的事了。
初初晓得轩轩是他和宜萱的儿子时,那份惊喜交加的情绪在此刻已转变为浓烈的苦涩。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面对深深爱过的女子,只有一些吉光片羽的印象;见到儿子,却是他来认他一种难堪的情绪在他心里发酵。打从知道他跟宜萱有个共同的儿子后,心里便有股挖掘失去的记忆的迫切渴望,可恶的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悲愤的情绪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象贤猛然灌下一大口酒。
“别喝得太急,我这里不给续杯的。”卫景桓提醒他“我需要你保持清醒应付我,以及面对宜萱。”
罗象贤浑身一僵,感觉酒液在喉中变苦。
“说得更白一点,爷爷派我来跟你要个交代。”
“交代?”罗象贤嘲弄的逸出一声苦笑“我要是可以给交代,卫爷爷也不必安排今晚这场戏了吧?”
“这不是戏,爷爷也没有刻意安排。他原本打算婚宴过后,再找机会告诉你们,没想到轩轩会闯进客厅。”见好友一脸不相信,景桓进一步解释“爷爷是老早知道轩轩的生父是你,才会拿我的婚礼当饵,诱请你来台湾”
“他怎么有把握我一定会来参加你的婚礼?”罗象贤怀疑的问。
“爷爷会不了解你们家的情形吗?”景桓横他一眼。“他料定罗爷爷接到他越洋发去的喜帖必然暴跳如雷,可是他一定会来参加婚礼。他跟罗奶奶年事已高,你们放心不下,会派个人全程陪伴他们回台。罗伯伯有心脏病,已经有好几年避免搭飞机,罗妈妈既要照顾他,还要掌管华象集团的大小事,也走不开身。相臻预定这时候到米兰参加服装展,剩下的人选就只有你了。”
卫德勋的料事如神令人佩服,不过象贤心里仍有诸多疑问“卫爷爷又是怎么知道轩轩跟我的关系?既然宜萱不肯告诉你们”
“说来话长。”景桓心中生出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慨“还记得时代杂志以你当封面人物的那期报导吗?”
“当然。”他白他一眼,他是在车祸里失去记忆没错,但没有失去记性。
“也是凑巧。自从知道轩轩是他的曾外孙后,爷爷常常把轩轩接回家玩。一天下午,轩轩看到爷爷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杂志,对着上头的封面照片兴奋的喊爸爸。爷爷半信半疑的追问,轩轩告诉他,杂志封面上的人是他爸爸罗象贤。”说到这里,景桓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与父亲不只一次向宜萱旁敲侧击,想要知道轩轩生父的身分,却从来没想过可以从轩轩身上下手。
不是他们笨,而是每次问起宜萱,她脸上的痛苦表情让他们以为她恨极那个男人,哪里想得到她非但不恨,还保留他的照片,并告诉轩轩他父亲的事。
罗象贤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他毫不怀疑轩轩是他的儿子,这点很容易用亲子检验来证明,卫家没必要要这种花招。他不明白的是,宜萱既然愿意告诉儿子他是他父亲,也保留了他的照片,为何不来找他?毕竟失去记忆的人是他,不是她呀!
他忍不住把心里的困扰说了出来。
“关于这点,我没办法替宜萱回答。我不清楚在你出车祸期间,同时丧母的她到底受到多大的打击,使她在万念俱灰下没去找你”“你是说”一股罪恶感猛然袭来,罗象贤不禁要责怪自己为何在宜萱最需要他的时候出车祸失忆。只要想到宜萱独自承受丧母之痛,他便心如刀割。
“爷爷从宜萱的姨妈刘雅妘口中问出当年的情形。雅妘阿姨说她打电话通知你们宜萱的母亲清妘阿姨在医院里急救,你因公事而无法陪宜萱回新加坡,说好当天下班会搭机赶来,可是你没赶到。宜萱试了家里的电话和手机,不是没人接,便是收不到讯号。等到星期一,她打去公司,才从你秘书口中知晓你在下班后搭上司的车赶去机场的途中出了车祸。你的上司当场死亡,你则重伤送进医院。由于那时候清妘阿姨已经从手术房送进加护病房,情况还算稳定,雅妘阿姨便劝宜萱回台湾一趟,哪里晓得宜萱离开后几个小时,清妘阿姨就病危了。她连忙通知宜萱,可宜萱还是来不及赶回新加坡见母亲最后一面”
“都是我不好”象贤自责道,强酸般的罪恶感如利刀切割着他的肝肠。
“出车祸又不是你愿意的。”景桓安慰他。
“可是宜萱因为这样而怨我,才会怀了轩轩也不来找我”
景桓差点忍俊不住“我想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去找你吧。”
“那她为什么”
不是说过他没法代宜萱回答吗?怎么又问他?
景桓无奈之下,只好就自己所了解的,为他拼凑答案。
“根据雅妘阿姨的说法,当时她们沉浸在清妘阿姨过世的悲痛里,没想到你。等到清妘阿姨的丧事处理好,雅妘阿姨才向宜萱询问你的情况,宜萱哭着不讲话,最后在雅妘阿姨的催促下,打电话到你住的医院询问。医院告诉她们,你被家人接出院了,可是你并没有回家,所以宜萱又打去你公司打听,才晓得你返回澳洲了。”
罗象贤记起表弟曾提过在医院遇到一名美丽的女子被沈碧丽赶走,莫非这人是宜萱?
如果是这样,就讲得通宜萱后来为何没来找他了。她一定是误会他跟碧丽的关系,又历经丧母的悲痛,在万念俱灰下,拿他当负心汉。
“我没有”他悲痛的摇头否认,彷佛感受到直萱当时的绝望。
“你没有什么?”景桓听得一头雾水。
“我”象贤摇头,这只是他的猜测,并无法确定这是原因。他压抑下心里的激动,不答反问:“卫爷爷会知道这么多,是雅妘阿姨跟他讲的吗?”
“其实,若不是爷爷已经从轩轩口中得知你是他生父,还趁宜萱不在时,跟轩轩进到她房间看到墙上挂的那幅婚纱照”
“婚纱照?”罗象贤震惊极了,还以为自己跟宜萱同居,让她未婚生子,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结了婚的。“你是说我跟宜萱已经结婚了?”
景桓点头“爷爷看到婚纱照后,打电话向雅妘阿姨求证。雅妘阿姨虽然答应过宜萱替她保守秘密,可爷爷一开口便问她你们结婚的事,雅妘阿姨只好向爷爷坦承,七年前你们在清妘阿姨的安排下在新加坡公证结婚,正好是你出车祸前的半个月。”说着,那浓密的眉宇蹙了起来“宜萱坐月子时,我进去过主卧室探望,不记得有看到什么婚纱照嗯,一定是她后来才挂上去的。”
脑中闪过一幕他站在床上钉钉子、挂照片的画面,象贤感觉心脏在瞬问纵横扩展,盈满喜悦,却画面消失的下一瞬间,被一股受伤的感觉所取代,他沮丧的问:“她为什么拿下来?”
“什么?”
“我是说”婚纱照的事恐怕景桓无法替宜萱回答,罗象贤备感挫折的摇了摇头“算了。我想知道的是,我跟宜萱在新加坡结婚,为什么我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呢?”
景桓放下酒杯,想了想后才回答:“或许是因为那是一场秘密婚礼吧。”
秘密婚礼?
结婚又不是坏事,他干嘛搞神秘?
罗象贤不懂。
“我想你一定很渴望宜萱,才会答应。”卫景桓眼中兴起一抹暗示的笑意。
一抹恍然大悟升上他眼底,罗象贤有点明白了,
罗家的长孙结婚,爷爷一定会大肆铺张,一场婚礼筹备下来,没有半年也至少需要三个月,当时的他是因此才迫不及待的举行秘密婚礼迎娶宜萱吗?
仍有说不通的地方,罗象贤道:“就算我等不及想娶宜萱,岳母为什么也同意举行这场仓卒的秘密婚礼呢?”
“首先”景桓眼里掠过一抹悲悯“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
“啊?”罗象贤记起景桓之前提过刘清妘病死的事,浓浓的伤感油然生起“她生了什么病?”
“胃癌。”景桓简捷的回答“清妘阿姨一直隐瞒病情。或许是你跟宜萱的交往,让她想起和家父的往事,为了女儿的幸福,才劝你来一招先斩后奏”
“你是说,她怕我家里的人不同意我娶宜萱,所以”
“嗯。”“卫爷爷也曾因为”
景桓一听便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爷爷连家父跟清妘阿姨恋爱的事都不知道,怎会反对?”
“可是你说”
“可能是清妘阿姨认为,即使当年她没有主动退出,也会被卫家反对吧。”
“啊?”他越听越胡涂。
“家父和家母是青梅竹马,两人因细故分手时,家父在失恋期间认识清妘阿姨。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家母回头找家父,清妘阿姨大概是发现家父还爱着家母,便主动退出,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已怀了身孕”
“卫伯伯不知道岳母怀孕?”
哇咧,老婆的妈就叫岳母,老婆的爸却称呼“卫伯伯”生疏之别也太大了吧?
景桓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纠正他。
“他是接到清妘阿姨的律师寄来的遗嘱,才晓得的。”
“喔。”
“你这是什么口气!”景桓气结“清妘阿姨当年不告而别,家父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怎会晓得她怀了他的孩子!”
“我又没说什么。”象贤嘀咕“我只是心疼宜萱。”
“这样对宜萱是不公平了点。不过清妘阿姨的出发点是好的。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时,家父家母已经结婚了,她不想破坏两人,才没讲的。”
“伯父也真是的,跟人家分手没多久,就娶别人”
“我们要讨论家父该分手多久才能娶妻吗?”卫景桓不悦的提醒他。
“不是。”
“那不就得了!总之”
“等等,你刚才说岳母不想破坏你父母的婚姻,所以隐瞒宜萱的身世。为什么她还要留遗书给卫伯伯,说出宜萱是他们的女儿的秘密呢?”
“清妘阿姨给家父的遗嘱里明白交代,她原先想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可是她太爱女儿了。她担心宜萱在她死后,没人可以照料,才把这个秘密告诉家父。”
“宜萱那时候已经成年了,又嫁给了我,岳母应该没有神机妙算到我会出车祸失忆,怎会担心宜萱没人可以照料?”罗象贤不解。
“最主要的原因是清妘阿姨自知不久于人世,担心自己死后,女儿会受人欺负,才告诉家父的。”
“受人欺负?”
“在她眼里,罗家是富贵人家,难免会有门户之见。她认为罗、卫两家是世交,如果宜萱是以卫家的女儿身分嫁进罗家,必然会受到罗家上下的疼爱,清妘阿姨走得也比较安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罗象贤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你之前并没有提过有宜萱这个大姐”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埋怨。如果卫景桓早一点提到这点,说不定他和宜萱老早可以团聚。
“我没有逢人介绍同父异母姐姐的习惯。何况这件事不只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人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晓得的。”景桓解释。
“伯父拿到我岳母的遗嘱,没有马上认回宜萱吗?”象贤感到诧异。
“事情有那么顺利就好。”景桓苦笑“家父赶到新加坡时,原本想将宜萱接回卫家,宜萱却表示她已经大到不需要父亲了,希望留在新加坡。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才决定回台湾待产。家父追问她孩子的父亲,宜萱既不肯说,也不想把孩子打掉,家父放心不下,三不五时便去探望她,很快就引起家母的疑心,还以为他有了外遇,指使我去查个究竟。我找上门,宜萱不想我误会,联络家父,我才知道宜萱是家父婚前有的女儿。”
“卫妈妈知道后,有生宜萱的气吗?”
“这是家父婚前的事,何况清妘阿姨也过世下,家母有什么好追究的。是宜萱不想回卫家。后来有八卦杂志乱传我跟她的绯闻,在爷爷追问下,只好照实讲。爷爷原本希望宜萱能带轩轩回卫家住,宜萱却坚持留在原来住的那栋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景桓突如其来的问题,令罗象贤胸口狂跳,阵阵暖流在血脉里涌动。
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现在也懂了。
若不是对他难以忘情,宜萱不会带着孩子守在他们共筑的爱巢,她是在等他!
“看来,你是知道的。”景桓将他的激动全看在眼里。
“知道吗?我第一次听到宜萱的声音时”象贤以一种炽热的语气缓缓诉说。
“你想起什么了吗?”景桓兴奋的坐直身躯,倾向他。
象贤谴责地看他一眼,心海里的温柔情绪全教他的会错意破坏了,没好气的答道:“我是说,三年前在电话上第一次听见你的秘书sunny的声音!之前,我并不知道sunny的中文名字叫刘宜萱。”
“噢。”他没精打彩的应了声,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想我是一听钟情吧。”象贤难为情的承认。
“你怎么不早说!”景桓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天到我那里时,你两只眼几乎离不开宜萱。没想到你的记忆是失去了,对宜萱的感情却没有消失。”
“就算消失了,我想再见到她时,我还是会再爱上她。”
他充满感情的沙哑嗓音里,晃动着温柔而执拗的深情,教景桓忍不住动容了。
“你从来没忘记过她。”
“即使我忘了她的名字、她的长相,却忘不了那份曾经烙印在生命里的感动。,-他忍不住向好友倾诉。“才会听到她的声音便有感觉。可是我太迟钝了,不晓得自己爱上她,直到这次见到宜萱她就像从我的梦里、我的记忆里走出来的完美倩影,我再也无法否认了。知道吗?我本来打算若证实拥有我旧房子的刘姓母子跟我没关系,我便要追求宜萱,没想到她就是那栋房子的主人!”
惊喜交加的情绪使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打从他跌进失忆的深渊里,头一次有了自己为人所爱、也深爱着某个人的归属感。
他不再感到迷失,因为他已经找回了爱。
“这些肉麻的话你应该亲自说给宜萱听,没有女人听了后会不被感动的。”景桓眨去眼底的酸涩,开玩笑的说。
“她会吗?”罗象贤不确定的问。
虽然认为宜萱在等他,可是两人毕竟分离了一大段时间,他还会是她心头的挚爱吗?
“你在害怕吗?”景桓失笑“别担心。宜萱为你做这么多,不可能不爱你。她连你爱喝的咖啡味道都记得,房里还挂着你俩的结婚照,分明还想着你。”
“可是”
“别可是了!”景桓不耐烦的打断他“还是你以为用可是就可以打发我?我坦白跟你讲,爷爷撂下话了!卫家还养得起宜萱母子,要是你不想负责,他会劝宜萱不要浪费青春继续等下去”
“她是我老婆!”罗象贤马上充满危机意识的捍卫起自己的权益。
“又没人说她不是。”景桓强忍笑意“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你愿意对他们母子负起身为人夫、人父的责任吗?”
“我当然愿意。”罗象贤的表情好像在怪他尽说废话“她在哪里?”
“在安抚我爸吧。”景桓耸耸肩“喜宴上那些耳语都传到他那里了,以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立场,你可以想象他有多想找你算帐。”
罗象贤并不害怕岳父的愤怒,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娇妻的倩影,一股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的渴望主宰了他。
“我要见宜萱。”
“我帮你打电话到她房间试看看。为了我的婚宴,宜萱母子这几天都住在家里”
“难怪我们等不到她。”他恍然大悟。
“等我一下,她应该跟爸谈好了。”
景桓拨出内线,没多久便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