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酒吧出来,上了大街,方骆抢先走到乔英伦面前,对她说:"我送你。"
乔英伦没有说话,史号哲和其他的人继续朝前走。
很多出租车等在街上,他们纷纷上了车,张立也走了,只剩下方骆和乔英伦。
乔英伦朝前走着,方骆跟在后面,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大街上的空气比酒吧里清爽,没有酒精与音乐的刺激,也没有其他的女人和男人。
乔英伦不想方骆跟在后面,但也不想出言拒绝。这样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冷了起来,非常冷。她是不能喝酒的,医生早就警告过她,这与遗传有关。她回头看了一眼方骆,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足三天,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有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停在路边,似乎在等待他们。乔英伦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坐进去。方骆站在车外,扶着车门,问:"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我送你。"
她又摇了摇头。
"我一定要送你,你好像不舒服。"
她费力地朝里挪了挪,方骆也上了车。
很快,她就感觉不到方骆的存在了,她极度的虚弱,靠在后座上,脸和手都是滚烫的。方骆用手去摸她的额头,她一动不动,几乎是瘫在座位上。
出租司机没有问去哪儿,只是沿着大街朝前开。乔英伦惦记着要告诉司机地址,说去小街。司机把车拐向右边。
他们靠在后座上,距离不远不近,像一对夫妻,他守护着她,她闭着眼睛,觉得胃里开始难受,她知道是酒精在作怪,她想吐,咬牙坚持着。
方骆催促司机开快一些,他想让她赶紧回家、赶紧休息、赶紧恢复健康。
出租车从大路拐上了一条小街,街边没有树,只有一些低矮的楼房。司机问:"小街多少号?"
方骆看着乔英伦,以为她睡着了。她睁开眼睛,低声说:"66号。"
车在一个小院的门前停下。方骆打开车门,她从车里钻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貌,摇摇摆摆地走进小院。方骆跟上去,看见她打开小楼拐角处的一扇门,然后又关上了。
屋内的灯亮了,方骆站在离窗户几米远的地方,他既不敢敲门进去,也不敢走,透过那扇窗户,似乎看见她的身影在晃动。
她走进洗手间。他隐约听见她呕吐的声音。
他站在院中,抽出一根香烟,点上。
有一个男人走进院子,看见方骆,吓了一跳,问:"谁?"
方骆指了指窗户:"回家。"
男人仔细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从西角的楼梯上了楼。
方骆看着手表,心想,如果一刻钟后还不见她有动静,他就给她打电话。
吐得空空荡荡的乔英伦倒在床上,陷入了迷糊之中,她发着高烧,在昏迷中还有一点意识,方骆,她想,他大概已经走了。
方骆站在泡桐树下,他看看手表,时间到了。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从手机里调出乔英伦的电话,拔了号码。
屋内传出响亮的电话声,即使他站在院子里,也能听见。他看了一眼整幢小楼,基本上没有人家亮着灯。他发现二楼有个人影闪了一下,估计是刚才的那个男人。
电话没有人接。
方骆继续拔,一次,两次,电话声反复响起。
他走到门边,看了看,似乎没有门铃。他轻轻拍了两下防盗门,门哗哗地响,他低声唤道:"乔英伦,乔英伦。"乔英伦没有回答。
他用力地拍门,门晃动着撞击门框,发出很大的响声。他看见二楼过道的灯亮了。
"干什么?"好像是那个男人,站在二楼上喊。
"乔英伦病了。"他转过头,朝上喊:"有办法打开门吗?"
又有一两家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两三个人。
那个男人从楼上下来,狐疑地看着方骆:"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
"她怎么了?"
"病了。"
那个男人走上前,用力地拍了两下门:"英伦,在家吗?"
旁边有人说:"打112吧,或者打110。"
"先把门撬开。"
"是啊,先看看怎么样了。"
陆续有人走出来,小楼上下一片光亮,方骆给院中的几个男人递烟,他们开始有些奇怪地打量他,接了烟后态度明显温和了。
110的警察到了,车进入小街的笛声惊动了更多的人。几个警察用器械撬防盗门,防盗门很普通,是用方管焊成的。不一会儿,警察把锁打开了。方骆快速走进去。
乔英伦和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冲到外间,找出一条毛巾,在水笼头下冲了冲,拧干水,放在她的头上。
救护车也到了,两个医生走进来,其中一个嗅着鼻子。他们开始给乔英伦做检查。方骆在一边看着,他想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他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给她打电话,他迅速在心里做着准备,如果住院怎么办?如果有危险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嗅着鼻子的医生问他:"今天晚上她喝酒了?"
方骆看着他点点头,问:"怎么了?"
医生说:"没事,可能是酒精中毒。"
方骆问:"喝两杯啤酒也会这样吗?"
医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吗?"
"不太清楚。"
"哦。"医生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另一个医生对他说:"能抱上车吗?"
"当然。"方骆说。
两个医生朝门外走,把邻居们挡在门外的警察问:"怎么回事?"
"乙醇中毒,"医生说:"就是喝醉了。"
警察摇摇头。邻居们发出嗡嗡声,像在说:原来是这样。
方骆把乔英伦抱起来,她散发出一股酒气,还有其它说不清楚的味道。
他走出去,警察把一张名片塞进他的口袋里,嘱咐他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后到派出所来领新配的钥匙。
他抱着她,她轻微地哼了一声。他感觉到她很痛苦,把她朝上托了托,想让她舒服一些。
车箱里比较闷热,他没有把她放在担架上,他抱着她,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她的两只脚垂在车箱的地上。
天亮的时候,乔英伦醒了,她睁开眼睛,阳光已经照进病房,其他病人都安静地躺着,到处是白色的床单。方骆站在床前,看着她笑。
"你醒了?"他问。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她记不起昨天晚上的事了,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她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站着也是满不在乎的。她觉得虚弱,脸上的皮肤干干的,头发散乱。她躲着他的目光,抿了抿嘴唇,希望它们滋润一些。他一直盯着她,站在她的床头,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他想笑,并且有吻她的欲望。
这时一个医生走进来,挨着病床查问。医生翻了翻她的病历,询问了几句就走了。
方骆俯下身,对着她的脸蛋,他说小乔,你酒精过敏还敢喝酒?他嘿了一声,有点儿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牛。
她想解释说我以为喝两杯啤酒不会有事,但是他离她太近了,他的关怀离她太近了,她觉得心里一热,什么话也没说,赶紧把头偏到了旁边。
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头埋在床边打瞌睡。乔英伦注意到她的床边也有一张凳子,大概昨天晚上他就坐在上面。
她转过头去看他,他站在门边和医生说话,他连这样站着的时候,也是满不在乎的。
她想笑,心里却有点酸酸的。上一次有人守在床边是什么时候,八岁,还是九岁?总之,从那以后,她就自己面对这样的床位,乔家的大人再也不守在她的身边了。
下午三点,最后一瓶药输完了,方骆办完手续,扶着她离开了医院。
他们坐在出租车里,她用手梳理着头发,他看着她,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她的膝盖上:"别动。"
他逗她,接着笑起来。她嗔怪地看他一眼,继续把辫子扎好。
她已经无所谓脸色的好坏,反正他都看了一天。头发扎起来让她感觉舒服,阳光强烈,这是她喜欢的。
方骆的手机响了,是张立打来的,他问方骆在哪儿?方骆说在车上,他问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方骆说喝醉了,被送进了医院。张立问谁进了医院,方骆笑着看了看乔英伦,乔英伦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说一个老大爷。
张立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挂吧挂吧,方便的时候再联系。
方骆从口袋里摸出名片看着,对乔英伦说:"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到派出所。"
"干什么?"
"拿钥匙。"
"拿什么钥匙?"
"你家的。"
"对了,"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撬门。"
"那门呢?"
"交给警察叔叔了。"
她笑了,他也笑了,问:"你笑什么?"
"笑你。"
"我可笑吗?"
"可笑。"
他突然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我爱你,小乔。"
她的脸一下红了,在他怀里不知如何回答。
他快活地说:"你的脸色真好看。"
她好奇地打量他,他做出一副给她看的样子。她笑着,心想这人可真是的,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守护着我,又满不在乎的,连说我爱你,也都满不在乎的。
小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人。他让她站在泡桐树的下面,然后到昨晚认识的邻居家借了一把椅子,嘱咐她好好休息,他去拿钥匙。
好好休息,休息就休息,休息是多么舒服的一件事。乔英伦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她不渴也不饿,嘴巴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傍晚的太阳还挺热,但对她来说,这温度刚好。
有一个邻居走进来,看见她,笑着问她好些了没有,她说好多了,邻居又问:"男朋友呢?"
"去拿钥匙了。"
"哦,好好。"邻居说。看得出,邻居觉得她的男朋友不错。
方骆拎着一包东西走进院子,两个人相视一笑。他满头大汗,她想问他去哪儿了,这么久?但又没问。
方骆把包朝她晃了晃,笑着说:"我把菜买回来了。"
他用新配的钥匙打开门,她站在一边,感觉他更像这家的主人。他放下菜,走进里屋,把床理了理,要她躺下。他把菜拿进来,一样一样地给她汇报,问她想吃什么,是鱼还是肉?是西红柿汤还是青菜汤?她靠在床上,抿着嘴笑,他说一样就笑一下,说两样就笑两下。
他看着她,突然把头低下来,靠近她的脸,盯住她的嘴唇,她把头转到一边,他咬着牙,轻轻地说:"躲我。"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自我调整了一下,问她到底想吃什么,她说随便,什么都行,他说好吧,那就交给我了。她想告诉他厨房有什么,但是她没有说,她舒舒服服地靠在床上,她想他肯定可以的。
她听着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会儿,她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