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弈风冷笑道:“哦,倘若有错?这么说你还认为自己没错了?”
孟帅道:“请先生赐教。”
岑弈风道:“我来问你,你匆匆赶路,意欲何往?”
孟帅道:“追赶少帅,有下情禀报。”
岑弈风目光微微一动,他倒没想到孟帅回答的干净利落,一点没有隐藏的意思,也不禁停顿片刻,又道,“你此行因私还是因公?”
孟帅心道:你丫两头堵,我说因私因公,你定然都有话说,我还就实话实说了。当下道:“因私。”
岑弈风道:“怎么个因私?”
孟帅道:“差遣我那人,与我有私交,我帮她一个忙,所以是因私。”
岑弈风道:“那人是谁?”
孟帅道:“姜勤。”
岑弈风见他竹筒倒豆子,一句话都没出错,倒是有些惊异,道:“因私而废公,该当何罪?”
孟帅道:“属下并无公事在身,谈何因私废公?”
岑弈风冷笑道:“我是说你有了私事而忘了公事么?这种程度,就是府里一个文书都能做到。我是说你身为帅府的精英弟子,你的公私观念呢?一件牵扯极大的事摆放在你面前,你先从公事考虑,还是从私谊考虑?是从小处考虑,还是从大局考虑?该有的大局观何在?你因为私谊而肆意行事,失去了挽回大局的大好机会,难道不是因私废公,罪不容诛?”
孟帅道:“属下正是按照一个姜府弟子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倘若事有差错,自然是属下水平不够,而不是属下心不直。先生明鉴。”
岑弈风见孟帅面容坚如磐石,回答的一板一眼,至少从态度上,一丝破绽都不露,欣赏之色一闪而过,声音却是越发严厉,喝道:“胡说八道,凭你这句话就该重打八十军棍。”
孟帅很想跳起来骂:“擦你大爷,你动老子一根手指头试试?”但他已经过了逗比的年纪,依旧是纹丝不动,道:“听凭先生处置。”
岑弈风掩住一丝笑意,疾言厉色道:“说,姜勤何在?”
孟帅一字一句道:“现已回转甘州。”
这一回轮到岑弈风吃了一惊,身子向前一顷,道:“什么?”
孟帅道:“属下已经劝解护军都督姜将军回转甘州。”
岑弈风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如何肯往?”
孟帅道:“将军自然不肯,但矢在弦上,不得不发。若任由将军追赶少帅,她必定执意进京,岂不坏了大帅和少帅的大计?因此属下不得不多加劝解。”
岑弈风仔细分辨他言中之意,突然嗯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你用强了。敢想敢干啊。”
孟帅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我说得这么隐晦,你都听出来了?好小子,有你的。道:“属下万万不敢。只是将军一路赶路辛苦,体力不支,一时睡下了也是有的。”
岑弈风哦了一声,道:“姜小将军武功不弱于你,你必然用了非常手段。我记得你不常弄药物......陈前也帮你,是不是?”
孟帅真的流下汗来,暗道:这小子猴精猴精的,一点马脚都给他抓住了,当下道,“是属下主谋。陈前被属下哄骗,这才牵扯进来。”
岑弈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陈前这小子,六亲不认,翻脸无情,谁的话也不听。他倒是肯听你的指示。”
孟帅道:“陈前一心为公,绝非属下能指示的了的。”
岑弈风道:“是么?既然姜勤不在,道路又有两路,你追一路,另外一路也得有人追吧?难道不是陈前在追么?他若不听你的吩咐,依他的性子,怎能做这些无谓的事?”
孟帅默然,苦笑道:“滥用人力,是属下的罪过。”
确实,孟帅先假装跟姜勤一起去追赶姜期,半途中将姜勤放倒,秘密交给飞军府在外的分舵,剩下的任务,确实是让陈前替姜勤追另外一路的。
他一听说这件事的原委,心里就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要不要追赶姜期,姜勤决不能再参与这件事,因为只有她的性子是不可控的,会在干柴上放一把熊熊烈火,烧坏了姜氏的根基,也给孟帅脑袋上悬一把利剑。因此他第一要务,就是送姜勤回甘州。
将姜勤送回甘州,这件事就进退有余了。进一步能阻止姜期自投罗网固然好,退一步姜家在甘凉道还有根基,姜期也有手段,这件事依旧没有死局,还有回旋的余地。孟帅后来的追赶,也只是尽人事而已。毕竟为了这件事已经麻翻了姜勤,若丢开手不管,那就过分了。
谁想到背后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岑先生何等智慧,孟帅做事虽然出乎他意料,但也只能瞒过一时,不过片刻,已经将前因后果推想明白,道:“数年之前,勤姑娘让你跟她去追昭王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跟着去追。如今她再找你,你已经有自己的判断,反将整件事纳入自己手掌。看来几年时间,你果真成长了许多。”
这句话和之前的问询不同,透着一股明明白白的赞赏语气,孟帅反而愣住,道:“是......是?”
就听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传来:“文宇,撤了屏风,我见见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