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脸色无悲无喜,就像是变成了一个白痴。
是的,方炎确实变成了一个白痴。
他没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也不想接受眼前的事实。
他的父亲怎么会死呢?
他的父亲怎么能死呢?
“方炎,起床练功。”
“爸,这才刚刚六点,天都没有亮呢——”
“古人闻鸡起舞,鸡都叫三遍了,赶紧给我起来站桩,不许偷懒——”——
父亲是严厉的,因为他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做到。他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和心血都放在方炎的身上。
这也是方炎心中对他有怨气,父子两人关系一直不是那么亲密的原因。
方炎和母亲陆婉的关系极佳,但是和父亲方意行却缺乏友好的沟通。
方意行喜欢板着脸教训儿子,但是方炎又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觉得他顽固迂腐,不懂变通。两人的冲突时常爆发。
“方炎,你今天默写的《弟子规》有三处错误,去把它重新抄写三十遍——”
“是抄写错误的地方三十遍吗?”
“是把全篇抄写三十遍——”
“爸——”
“不许忤逆。”——
因为他喜欢古文学,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够喜欢古文学知识。他手把手的教他写毛笔字,教他留白笔法和用墨粗淡。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人中龙凤。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全天下最优秀的儿子。
于是,当儿子犯下错误,当儿子写错诗词句子的时候,他对儿子的惩罚也就格外的严重。
“方炎,我和你商量件事——”
“爸,你说——”
“你爷爷和叶家商量过了,想让你和叶家那丫头比一次武——”
“爸,我为什么要和叶家那女人比武?她不喜欢我,我也看她不顺眼。冷冰冰的,整天板着一张脸,跟所有人都欠她两百块钱似的——”
“就是为了加深两家感情的一个交流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只需要上场敷衍一下就成了,不要多想——”
“那好吧。我就随便和她过过招——“——
“方炎,我和你商量件事——”
“爸,你说——”
“你爷爷和叶家商量过了,想让你和叶家那丫头再比一次武——”
“又比?我们去年不是才比过吗?不比,我不和她比,她上次把我的眼睛打肿了,我一个多月都没脸出去见人——”
“就是因为去年比武输了,你爷爷心里很不服气,所以想让你再和她比一次——你爷爷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要不,咱们就迁就迁就他?老爷子这辈子活的不容易,现在不就是争着一口气吗?”
“爸,我怕我打不过她——那女人太厉害了。她的叶家拳都已经三阶了——”
“不会的。你是咱们方家最有天赋的太极传人——就连轻敌都说你是武术奇才,你爷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也相信你能行——”
“要是再输了呢?”
“不可能。”——
“什么?方炎生病了?”
“嘘,你小声点儿——儿子才刚刚睡着。刚才发烧烧到三十九点六——你说说你,想的什么破练功路子。什么样的方法不好?偏偏让他脱光衣服去石河子岸边跑步,用雪擦身子——今天是零下多少度?这么冷的天,孩子能不生病吗?”
“那还是因为他的体质太弱。如果他的身体素质够强,这一点冷风就能够让他感冒了?这样可不行,我们方家没有这样的弱骨头——等到他病好了,得把训练难度加倍。”
“你敢。孩子都病成这样,你还在想着怎么折磨他——我不同意,也不许你再用那样的方式训练小孩儿——”
“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你知不知道?慈母多败儿——”方意行甩门而去。
在方炎半睡半醒之间,一个温柔敦厚地男人声音传了过来,方意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蹲在方炎的床边,压低嗓音小声说道:“方炎,我给你熬了一碗药汤——来,把药汤喝了。喝了病就好了。”
“药苦。”
“不苦。我特意给你加了一块冰糖。”——
“方炎,天气冷了,你妈说让你注意身体——”
“方炎,最近学习忙吗?你妈说让你有时间回来看看,她最近经常念叨着你——”
“方炎,你妈说——”——
这是一个强硬又柔和的男人,这是一个固执又包容无底限的男人。这是一个文采飞扬却又不擅长口头表达的男人,这是一个——一个优秀的丈夫,一个伟大的父亲。
“爸——”
方炎抱着方意行被冰雪包裹着的僵硬身体,嘶声喊叫,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