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细茎如无数小蛇,盘旋缠绕在其他植物身上,拼命地吸取养分。它所寄生的植物,被越来越多的小蛇缠得越来越紧,终于渐渐枯萎,死亡。而它却无法松开那已经深深地扣入寄主的皮肉之中的手爪。最终,只能和寄主一同倒下。
现代女性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的锅碗瓢盆,雕栏画墙。她们选择的新图腾是树。不仅是菟丝,连攀援的凌霄花、痴情的鸟儿、无私奉献的泉源、险峰、日光、春雨都已经被摈弃。她们要以“树的形象”——一棵如橡树一般高大、开着红硕的花朵的木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舒婷的这首诗,曾经成为一种时尚。那时,我还在上中学。许多女同学都将它抄在自己仅有塑料皮日记本上。毕业之后,在给一位男同学的信中,我也还引用过。有人还能从头到尾背下来,如房檐上滚核桃一般流利清爽。
我的家乡南面的少华山中,有一座潜龙寺。东汉光武帝刘秀称帝前曾在此地潜藏以躲避追兵,后来他的儿子明帝刘庄为报答此地救父之恩,敕令当地大兴土木,修建寺院,名曰“潜龙寺”寺内景致颇多,唯柏抱槐堪称一绝。院内一棵巨柏,三四人合抱方可合拢,枝叶繁茂,形如巨伞。最让人惊奇的是柏树干中间竟然生长出一株槐树来,柏大槐小,生机盎然,各显风姿。有人说,这是善心树。古柏像一位伟大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非同类的槐树,无私地喂养它,显示出佛家弟子大慈大悲。有人说是情人树。古柏古槐千百年来相互依偎,永结同心,多么像两个热恋的情人!也有人对此颇不以为然,认为佛门净地岂容儿女私情?可再严的清规戒律也抵挡不住人间真情啊!说句不恭敬的话,佛门弟子中因儿女情长而违背戒律的又哪里只是一个两个呢!
树和树这样的亲密,的确是一个奇观。为了看到这样的奇观,许多人和我一样,不惜在崎岖的山路上步行四五个小时,忍饥挨渴,脚疼腿酸。
在大树林里,树和树会很亲近,因为它们彼此侵入,无法逃避,只能拼命向上寻找发展空间。可是,在旷野里,如果有足够的空间,两棵挨得过近的树,会是什么情形?
它们的身体会努力地各自向斜上方延伸,枝条也尽力地向外拓展,以争取一份那无穷无尽的阳光。这样的姿态,总让我想起一幅雕塑:两个人背靠着背,被缚在一起,脚钉在地上,忍着锥心的疼痛,拼命地踮起双脚,伸长手臂,默默而无望地挣扎着
搜神记里有一篇韩凭妻。韩凭漂亮的妻子被宋康王掠去,夫妻两个暗地里约好,先后自杀了。妻子临死前留下遗书,希望能与丈夫合葬。但是“王怒,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王曰:‘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使冢合,则吾弗阻也。’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孔雀东南飞里也有类似的情节:刘兰芝和焦仲卿殉情而死后“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有意思的是,同样是坟上树枝叶交通,前一个是二人分葬,坟上各自生出一棵树来;后一个是二人合葬,坟上的树要靠他人种植,且不止两棵。这种不同中,是不是也暗示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意味呢?
也许,成为一棵树很容易,但要和另一棵树“站在一起”却很困难。掌握树和树之间的距离,是一种科学,更是一种艺术。
看来,想变成一棵树,是女人的普遍愿望。其实,那棵树就种在每个女人的心里。她时时提着白玉的水壶浇灌它。玉壶里流出的是爱的琼浆。正像不同的树开不同的花,结不同的果,爱之树上的花也不一定都是灿烂,果不一定都是甘甜。
谁知道呢。不去想它了。在如今越来越复杂的社会里,能把复杂的事物简单化的本领显得尤为可贵。所以漫画会如春水一般四面八方地流动开来。漫画里的世界,是没有烧成的砖坯,线条不那么端直,方方的框却非常清晰。漫画里的人,是孩子玩的布娃娃,没有太多的细节,却有一身纯纯的,甚至有点笨拙的天真。
在几米的漫画里,我找到了这些。她也想变成一棵树。她带着一丝小姑娘的羞怯说:“关于我想变成一棵树的想法,我一直无法启齿。并非人际关系失败,男女关系低能,或是毫无成就感,更别把女性思想或悲惨童年给牵扯进来。我想做一棵树,只想随风摇摆,枝叶繁茂。我想做一棵树,只想青青翠翠,平凡稳定。请别将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有人还只想做一颗甜甜的薄荷糖呢!”
是的。别将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有些人想变成一棵树,只是一种想法而已。和爱情无关。
到目前为至,我自己还没有想到过要变成什么。也许因为我不是诗人吧。
如果来到佛祖面前,可以选择的话,我会说:“如果不能做人,让我变成一棵树吧!”
还有,我会补充说:“别忘了,让我开花!”
只是因为开花是树的一种本能。除了诗人祈祷过的那一棵,这世界上,还有哪一棵是为了某一个人而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