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的路

    　　各自揣了那张证明他们已不再是合法夫妻的盖有朱红印章的白纸黑字，他和她最后一次走回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家。

    下午的太阳很和煦很亮丽，他们却感觉这春天很苍白很冷清。婚终于离了，本该解脱，本该轻松，但没有预计的这些，他们的脚步依然沉滞，他们的身上依然沉重，他们的心情依然沉郁。

    跨进那个门，他们仿佛一下子认识到，这个由他们两人用爱筑就的温巢，现在由由他们自己亲手拆毁了。

    东西是早就收拾好的，只有一只皮箱，一只旅行包。她放下包又提起箱，把里面装得很整齐的东西倒出，堆成一团乱。她又一件一件细细装好。

    他在外间屋里，透过半开的门望着她的背影。她的背影很模糊，并正在离他远去。他的心里忽然掏空了一般没了一丝内容。

    东西终于又收进箱里去了。她又一次提起了行李。好象昨天她还笼中小鸟一般恨不得一步跨出这个家门，可现在笼子已经打破了，她却疲乏得浑身软绵绵没了一丝力气。

    没了往日的紧张、气恼、争吵、烦躁，屋里窒息一般的静。

    她向外走去，费了很大力气，脚步很缓，很轻。明天真的不再回来了么？她问自己。

    她极力使自己不回头，极力压抑着再看一眼这个家的愿望。

    一只手，在她一脚跨出屋门时伸过来，接过了她的皮箱。她忽然很虚弱，想在墙上靠一靠。

    她挎了包在前。他提了箱在后。

    下了楼，她停住。咬了唇，半晌她低低说一句谢谢，又说你回吧。

    他摇摇头，说，走吧。

    他和她都惊诧于自己和对方的客气。他（她）就是自己恼极恨透的那个人么？自己是真的那么讨厌他（她）么？

    又走。一前一后。在一间咖啡屋前，他站住了。他说去喝杯咖啡吧。她停住脚，想说不，但她只是摇摇头。她不知他是否当真摇了头，却又听到他说，去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来过这里了。我们是在这认识的吧！顿一顿他又说一句。她感觉大地颤了一颤。她缓缓转过身来，正接着他一双期待的眼睛。

    好象还是三年前的老样子、一切又都是那样陌生。但三年前那两杯咖啡很甜，今天这两杯却象忘了放糖。

    窗外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也随着他们的心境飘浮了阴郁。在紧靠他们的桌位上，一对男女正如三年前的他和她一样甜蜜地品味着加满爱情的咖啡。但他们现在却正默默吞咽杯中的苦涩。

    一直到走时，他们也没想起来离婚的理由，尽管他们几个月来为了离婚很忙、很累、很疲倦。

    他提了箱在前，他挎了包在后，如三年前一样走出了那间咖啡屋，但三年前他们是从这开始走向他们的爱巢的。

    街上华灯初上，灯光里飞舞着春雪轻盈优美的旋律。下班的人都在忙忙碌碌赶着回家，一些居民楼已开放了温馨亲切温暖的灯光。他们走在这城市的繁华的夜景中，寂寥迷茫。

    她伸手迎接了两片雪花，雪花落到她手里后就化成了两汪泪一样的水花花。

    带上手套吧，你的手不禁冻。她抬头，一双眼正关注着她，很近。

    一个提箱，一个挎包，他们并排走在宽阔而拥挤的马路上。

    但他们不知要走向哪里去。

    走着、走着。抬头，他和她忽然目光滚烫——不知不觉他们又走回了刚才被他们丢弃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