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光柔和,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轻轻触碰她的头发,却又放了下来。
眼皮越来越沉,他想起了那年紫霄学宫暮秋祭桃花树下的场景,羡之,小羽毛,王涣,小芙……还有纱罗,大家都在,真好。
又想起父亲教他弹奏飞焰长琴时,母亲在旁边笑容温和看着,窗外横过一支新开的白玉兰,不远处桌上的一碗莲子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还是幸运的,能在临死前,忆起那些早已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温暖过往。
心口的部位的疼痛已经消失,他能感受到身体正在从内部崩解。
终于可以安息了吗?
“生死去留……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黄泉君嘴角扬起一个淡然的笑,清朗的容颜神色平静。
“挽银……”寄心奴已哭得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依旧撑着剑并未倒下,却已了无声息。
狂风拂过黄泉君的青衫墨发,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银色光芒。
他的身体正在消逝。
兜兜转转,执念也好余恨也罢,在此生命终途,皆随黄沙漫漫,消逝于猎猎北风中。
少女仰起头,颤着手轻轻抚过对方苍白清俊的面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指尖的星光乍盛,眼前已是空茫一片。
迸散的光芒如同流星拖着星轨,在她身边轻轻绕了一圈,最终消失无踪。
旷野的风在少女耳边呼啸,远处血蚁撞击城墙引发的地动山摇,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的心如同被无数利刃疯狂地搅动着,剧烈的痛剧烈的疼让她整个灵魂都变得麻木。
少女跪在砂石地上,整个人委顿憔悴不已,良久,才取下腰间坠着的南冥鲛珠,颤着手系的在枚玉佩上,轻声道:“还君明珠,生死不离。”
对不起,我又要违背你的意愿了。
黄泉路上彼岸花,寄心奴注定是要跟黄泉君相生相伴,同生共死的。
“又断了一根,”梦淮川桃花树下战斗正烈,流光剑剑流光,两道绝世身影在此世外境地杀出一道道冷艳交锋,石桌上小木偶指尖的傀儡线又消失了一根,其中一人语气悠然道,“黄泉君,不差,不愧是吾选中的人。”
“你已经到连被背叛都无所谓的境界了吗?”浮梦生一剑刺出,寒霜相覆的剑身携磅礴气劲而去。
对手被逼退两步,语气轻松:“耶~未曾信任之人,何来背叛,何况,他将吾想见的人送来梦淮川,吾心甚悦。”
白衣道者持剑的手一滞,脸色微变,对方已是一个错身闪至他身后,锋芒寒白的剑身快如疾电,压在其细白的脖颈上。
“吾之另一半啊,汝又为情所困了,”哭脸描金绘彩狐狸面具下的俊逸容颜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可惜逼命时刻,哪里容得半点分心?”
浮梦生握剑的手紧了紧,怀中铜镜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浮梦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是你在金陵城中给我的符纸,我写了你的名,默念了不止一次,一定能联系上你的,对吗?”
白衣道者清俊容颜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神色,淡琉璃色的眸子亦有无尽的缱绻眷恋,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镜子那边传来的声音。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能听到了。”
浮梦生闭上眼睛,身后的狐狸面具男子嘴角微扬,与那张狐狸哭脸形成一个诡异的映衬。
当初在明月山,副体还是桃花树形态时,只吸纳了兰羲之抛弃的部分,善魂与对姬无羡的爱意一分未少。
兰羲之记忆的幸魂追寻他的足迹,一路跟到莲坞山,浮梦生这具身体却是出自本能地排斥着,幸魂迟迟未能寄体。
直到失去意识,被鬼市之主将幸魂强行归位,放置洪泽湖冰棺内养护,姬无羡被鬼市引到那里时,昙华一梦中,幸魂回归时。
昙华一梦,是为执念成魔障,那是姬无羡的执念,又何尝不是他的虚妄梦境,他的心魔更甚,即便沉溺其间永不醒来,也要对方在兰羲之浮梦生中做一个选择。
明月山中的丹修浮梦生,世事于他,应似飞鸿踏雪泥,人生到处是从容,只是情字何解?他也不知。
为除魔祸入江湖,无需增减一笔,就是为姬无羡入这江湖,一路至今,他真的已为情所困,却又甘之如饴。
好友,如果道子只是晓月星沉浮梦生该多好。
没有如果,吾之另一半,汝注定只能活在破晓前的永夜中。
“你留给我的信,我看了,”那边并不知道桃花树下的情形,久久没有等到浮梦生的回应,激动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顿了顿,“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说,请你等我,我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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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去留,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原句出自日本著名能剧师世阿弥的能剧《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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