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郭白驹担忧令狐奉闻讯窜逃,一路急行军,数日,抵至泽边二十里处。
副将叫索重,是忠诚於令狐邕的武将。郭白驹和令狐邕一样,没有打过仗,无有军旅经验。出发前,令狐邕交代他,要多听索重的。
索重建议说道:“将军,而今离猪野泽不远了,不如且先扎营,休整半日。”
“我唯恐老虏得讯逃走,怎么能在此时休整?”
“连日行军,漠上难行,兵士疲惫。不休整一下就接战的话,恐怕未免仓促。倘若战有不利,岂不懊悔?”
郭白驹嗤笑说道:“泽边的胡牧拼凑拼凑,顶多也就四五千的精壮,能骑马的都算上,无非万余。没甚具装,皆为轻骑。我军甲骑两千,便以疲师击之,取胜何难?”
郭白驹共带了万余骑兵,其中具装甲骑两千。没有带太马营,太马营是定西国的头等精锐,打些轻骑的胡牧,根本用不上。把披挂皮制铠甲的甲骑用到此战,已是牛刀杀鸡了。
他讲得有道理,索重辩驳不了,只得听他。
郭白驹催促兵马急行。
行未数里,斥候来报:泽边出来了一支兵马,约有两千余,径驰奔迎来。
“急着送死来么?”郭白驹稳坐骑上,就要分派部队前去应战。
索重说道:“将军不可!”
“为何?”
跟随在郭白驹身边的将校、属官中,有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与著戎服的旁人不同,此子羽扇纶巾,一袭素氅,乘匹白马,姿态儒雅。他叫唐艾,是个流寓在陇的士人,颇有智名,得索重辟用,任职司马。
这时,他打马近前,说道:“将军,胡虏焉是我军敌手?今其不逃,反来邀战,或许有诈。”
郭白驹心道:“老虏凶狡,也许确是有诈。”迟疑了下,想道,“贼来邀击,我如避而不战,堕我士气。既然可能有诈,那我便少遣些兵马迎之,试探明白之后,再作运筹。”
想定,他尚未下令,又有斥候来报:遥见大批的胡人老弱出营,绕泽水东岸,搀扶往北。
“老弱出营?”郭白驹立刻猜到了那两千余胡骑为何没有逃遁,反来邀战的原由,说道,“原来如此!那两千胡骑,定是为了掩护他们的家小老弱奔逃,所以冒死迎击我军!”不再踌躇,顾对左右说道,“我军当疾进之!以免老虏混在妇孺里头逃掉!”
唐艾心觉不妥,猛然间,却又说不出到底是觉得哪里不对。
郭白驹命令两个骑督:“你俩带部,迎击来贼!”
此二骑督所部俱是甲骑。
两人领命,带部曲们整甲完毕,由副马而换骑战马,合作一处,驰出行军的队伍,直往迎敌。两部甲骑共有千人,虽只有胡骑的半数,而人人一当十。
郭白驹等催马到了行军队伍的前头,从后观战。
广阔的漠原上,甲骑、胡牧两支队伍接近。
胡牧的两翼散如鸟分,或者往左,或者向右,一边吹唇怪叫,一边策马游射。日光惨淡,黄沙滚滚。千支长槊的槊尖冲前,甲骑默不作声,冲入当面的敌骑中阵,势如破竹,瞬间贯通。
上千甲骑冲阵的场面,莫说郭白驹,便是军中的将校们,资历浅、没有打过大仗的,也是从来不曾见过。唐艾望之,摇扇策马,叹道:“设有此骑三万,当横行天下。”
为始皇帝统一六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尉缭曾说“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武子,就是孙武子。唐艾的这句话,乃是以孙子自比了。
依照规定,军中应穿戎装,即便不披甲,也应服褶。唐艾好慕风流,因为骑马的缘故,不得不穿了满裆的,可却仍披氅拿扇,不少的将校看不惯他的做派。
听到他的感喟,有人心道:“大冬天的划拉个扇子,不冷么?做张做势的。”
甲骑冲散了胡牧的中阵,从一部分回两部,各从本部的旗帜,追击胡牧的两翼。胡牧的两翼和中阵的残留,朝北边撤了里许,似云聚合,向西北方向退走。
唐艾发现郭白驹没有收兵的意思,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忙出言说道:“将军,已把胡虏击溃,可以收兵了!”
郭白驹此来的目的是擒拿令狐奉,不是剿灭胡牧,已将来犯的胡骑击散,打开了通路,确是可以收兵,继续往泽边进发了,他点了点头,令道:“鸣金摇旗,召甲骑回来。”
金、旗未动,一个小校指着胡牧的阵中,叫道:“那是谁?”
众人看去,见千余胡牧溃逃散乱后,露出了他们里边的一个小队伍。
这个小队伍大约有百十骑,紧紧保护着一人。被保护之人头戴高冠,披着红色的披风,身上的两当铠反射出亮晃晃的光芒,於几乎全是褶布衣的胡人轻骑中甚是显眼。
郭白驹脱口而出:“老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