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急又气,口不择言:“你们怎么能这样,没有包裹单就不能领包裹,那谁要是不小心丢了包裹单的话,那些包裹岂不全归你们邮局了?”
工作人员毫不含糊:“邮局才不要,实在无人认领的包裹我们会退回给寄件人。”
他顿时哑了。无计可施地在邮局站了半天后,他想到去找老爸求助。他爸爸熟人多,经常这里那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找熟人走后门。他满怀希望地打电话给父亲,而他也果然不负所望:“我想想,老李爱人的姐姐好像是说在邮局上班。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打电话一问果然没错,虽然这位熟人的熟人并不在林森要取包裹的那家邮政分所,但没关系,反正都是邮政系统的一分子。而且人家还是个小头头,给那家分所打个电话就搞定了。这是中国独有的社会特色,有熟人就好办事。林森再次跑去后就顺顺利利地领出了包裹,终于看到了秦昭昭写给他的信。
林森:
我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让你很难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早点把误会澄清。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了乔穆,不是你以为的高一时才发生的事。你不知道,我和乔穆是在同一个厂家属区长大的,我很小就认识他,但他一直不认识我。他是厂长的儿子,我爸只是一个车间工人,我们两家虽然住得很近,关系却隔得很远。所以,我再怎么喜欢他也从没表露过,因为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但我还是很希望能和他近点再近点,所以中考时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实验中学,最终如愿以偿成为他的同班同学。
林森,你误会我喜欢的人是你,并且对我那么好,我真得很过意不去。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清楚,有些话实在很难开口。原本我是想等我去了上海念大学后自然而然地跟你断了联系。但这一次,你只因为我随口夸了一句龚心洁的小狗背包漂亮就马上找她买来想送给我,我知道不能再拖了。我无法坦然地接受这只背包,无法坦然地消受你对我的好,因为我无以为报。
林森,这只小狗背包还给你。很感谢你对我那么的好,很抱歉我不能回报你同样的好。对不起,林森。
秦昭昭
一个人躲在房间,林森把那封信反复地看了又看,心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原来秦昭昭和乔穆从小住在同一个厂家属区,她很小就认识他,也很早就喜欢他,而不是他以为的高一时才发生的事。她喜欢他多久了?算来从初中时代开始的话也有五六年时间了。悄悄地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却自始至终没有让他知道,也没有让别人看出来。她的心事一直隐秘地藏在心灵深处,如同睡在地壳下的炽烈岩浆。
看完这封信,林森比那天在东郊铁路还要沮丧难过。因为当日秦昭昭的话他尚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她只是一时被乔穆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可是现在他才彻底明白,秦昭昭喜欢乔穆绝非出于一时迷恋,而是经年不变的心意,历久而弥新。她是因为他才努力考到实验中学来的。而高考志愿表上,她填写的为什么都是上海及上海附近如南京杭州等城市的学校,答案也不言而喻。
初恋若如棋,林森是无可奈何地惨败了这一局。
开学的日子临近,秦昭昭将要启程前往上海读大学。该带的东西该做的准备,父母事无巨细地全为她办好了。临行前一夜,秦妈妈在女儿房里跟她说了很久的话。交代这个,嘱咐那个,说了又说反复强调,好像她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千般万般地不放心。
秦妈妈说到很晚才回房睡觉,秦昭昭关上房门,正准备也熄灯睡觉时,突然听到窗户那端传来轻叩玻璃的声音——一连串轻轻的宛如马蹄达达般的声音。
秦昭昭蓦然一怔,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曾经在她的窗外响起过两次。是林森又来了吗?一定是他,只能是他。除了他还有谁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明天将要出发去上海,所以今晚特意来告别?
走近窗前,她轻轻掀起一角窗帘。窗外月色清明,月光下林森的脸,清楚分明地映入她的眼帘。他来多久了?呆呆地看着帘外人影,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隔着薄薄纱窗,林森对她悄声轻语:“秦昭昭,你开一下窗户好吗?”
略略迟疑一下,秦昭昭动作轻悄地开了小窗。他俯下身凑在窗前,从那一排细铁栅栏里塞进一样东西。她定睛一看,是那只别致的小狗背包。
“这个背包还是送给你吧,我留着也没有用,你去上海读大学背这种背包比较时髦。”
曾经寄走的小狗背包又被林森送回来,秦昭昭本能地谢绝:“不用了……”
他打断她的话:“你就收下吧,我已经没有其他意思了。作为同班同学送一份升学礼物给你而已,收下吧。除非,你实在是很讨厌我,不想要我的东西,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没有没有,我其实一点都不讨厌你了。”
秦昭昭发自内心地声明,不可否认,最初她是很讨厌林森的,那时他老爱欺负人,老是偷吃她带的菜。但是日久见人心,虽然他有不少缺点,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好男孩。她很感谢他在乔穆家出事后给她打来报信电话。他原本完全有理由不打这个电话的,但他却打了。那个电话让她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没有再拒绝,她接过那只小狗背包。背包暖暖的,显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很久了。
看着秦昭昭收下了背包,林森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那是一种秦昭昭从未听过的真正的叹息。轻缓而悠长,幽幽响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仿佛深秋黄昏时最后一片瑟瑟凋落的树叶,又仿佛隆冬黎明时最初一朵绵绵飘落的雪花。带着落寞,透着伤感,怀着一份深深的怅惘。莫名地,她就被催红了眼圈:“谢谢你,林森。对不起,林森。”
除此以外,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没什么,不用说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你了,也就是好玩罢了。就像……就像以前对叶青一样。”
林森一边悄声说话一边微笑。看得出他竭力想要笑得洒脱和满不在乎,但脸上的肌肉却不肯听从指挥,笑得僵僵的苦苦的。秦昭昭的眼圈更红,无比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她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林森,谢谢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好。”
林森脸上的笑容还在维持,两行泪水却顷刻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仿佛秦昭昭这句话是一双无形的手,猛然推开了他泪水的闸门。少年脆弱的自持瞬间崩溃,他再也无力伪装,慌乱地扭头跑开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当着秦昭昭的面哭,十八岁的少年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男人的眼泪只能于无人处悄然落下。
林森离开后,秦昭昭也无声地哭了。红红的眼圈里,蓄了许久的泪静静流下,一颗又一颗,打在她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狗背包上。
秦昭昭离开小城前往上海的那天晚上,林森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枕头一侧的随身听里反反复复放着同一首歌,张学友的《心如刀割》。
……其实我不想对你恋恋不舍,但什么让我辗转反侧?不觉我说着说着天就亮了,我的唇角尝到一种苦涩。我是真的为你哭了,你是真的随他走了。就在这一刻,全世界伤心角色又多了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