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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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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同春悄然换了一个位置,这样,对方的行动便入目了。

    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

    只见两名黑衣壮汉,正在把两具尸体往树上吊,妥当之后,在尸体下方地上挖掘,不知弄什么玄虚。

    两壮汉手脚十分利落,约莫是盏茶工夫,把挖掘的坑洞重新埋好,撒上些枯叶,用脚扫平痕迹,然后离去。

    姓毕的堂主开口道:“成了,放讯号吧。”

    童光武道:“不,再等片刻,让对方起了狐疑,再放讯号比较稳妥。”

    “如果对方不来呢?”

    “一定会来,据死者口供,这讯号是特急。”

    “如果死者所供不实呢?”

    “想来不至于。”

    武同春骤然明白过来,死者是“流宗门”的弟子,落在“天地会”之手,迫供之后杀害,以尸身为饵,布下陷阱。

    刚才挖掘的坑洞,是埋了火药以“流宗门”的紧急讯号诱对方人壳。

    计虽不错,可惜童光武是内奸,一切都是白费。

    又延挨了盏茶时间。

    董光武开口道:“可以了!”

    姓毕的堂主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倒插地上,晃燃了火招子点着。

    “飕”地一声,一颗流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开,散成一蓬红色星雨。

    童光武一挥手,两个人双双门到数丈之外隐身起来。

    工夫不大,四名锦衣武士匆匆奔至,其中一个首先发现吊挂的尸体,栗呼道:“在这里!”

    其余三武士骇然变色。

    其中一个道:“怎么回事?”

    原先的道:“不许妄动,听候掌令前来处理。”

    武同春心中一动,掌令,指的当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宋天培。

    果然不错,三条人影跟踵而至,当先的中年文士,正是掌令宋天培,另两个一老一少,不认识。

    四武士恭施一札,不开口。

    宋天培扫了两具尸体几眼,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幼稚,下三滥的玩意。”

    那老者接着道:“如何处置?”

    宋天培冷冷地道:“稍等片刻,看有没有消息。”

    武同春很清楚,对方在等童光武的消息。

    突地,童光武隐身之处。传出一声惨哼,接着,童光武挟着那姓毕的堂主出现宋天培立即奔了过去。

    两人低语了数声。

    宋天培接过被点了穴道的毕堂主,回奔,把毕堂主抛向那两具吊挂的尸身,然后指示手下,迅快地退走。

    一声“轰隆”巨响,土石纷飞,枯枝败叶席卷成幕。

    武同春心神具颤。

    尘沙落定,现场已是,片疮痍,两具尸体加上那姓毕堂主,业已被炸支离体解。

    原先埋设炸药的两名壮汉,穿林而至,急急检视现场。

    随同来天培来的那年轻武士,如魁影般扑出,两名壮汉警觉回身,连拔剑都来不及,便惨哼着双双栽了下去。

    年轻武士在尸身上拭了拭剑身,又弹了回去,出手凌厉而狠辣。

    宋天培朝童光武扬了扬手,率同手下电驰而离。

    童光武拔出长剑,一咬牙,在臂上划了一剑,登时血染衫袖,接着,又在外衣上连割数剑,做成力战受伤的样子。

    武同春看着好笑,同时也惊栗于江湖人心的诡诈。

    近二十条人影从不同方位涌现,为首的赫然是副会主牟英山。

    牟英山在方桐假冒“冷面客”于挑战天地会时,曾被炸重伤,想不到他命大没死,复原得也相当快。

    仇人现面,武同春杀机陡炽。

    来人围上了童光武。

    牟英山厉声道:“怎么回事?”

    童光武以剑拄地,故作喘息之状道:“此计被对方识破,毕堂主与两位弟子殉职,卑座力敌不胜”

    牟英山暴怒道:“对方人呢?”

    童光武道:“脱走了!”

    此刻,已另有人开始检视被炸现场。

    牟英山如刃目芒,照在董光武面上,略不稍瞬,似乎要看激他的内心,看他所说的到底有几分可信。

    重光武作贼心虚,垂下了头,嗫嚅地道:“卑座力有不逮,惭愧之至!”

    牟英山收回目光,喃喃地道:“本座在想这安排一分机密周全,怎会被对方识破?”

    童光武道:“也许我方的行动,落人对方密探之眼?”

    牟英山冷森森地道:“也可能有内奸。”

    童光武抬起眼,栗声道:“卑座要彻查!”

    就在此刻,一个银铃似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你受伤了?伤得重么?”

    来的是会主千金“魔音女,边说边用手扶住童光武,眸中闪着关怀的光焰。

    童光武显情很有气概地道:“没什么,这点伤不值一提!”

    “魔音女”像是很心疼地抚着重光武的肩背道:“哟!血流了不少,走,我先扶你回去治伤敷药!”

    说完,目光源向牟英山,似在请示。

    牟英山一摆手,道:“童巡监,你先回去吧!”

    童光武应了一声:“卑座告退!”

    说完与“魔音女”双双离去。

    牟英山大声道:“我等注意听着,分头追查对方行踪,发现时用秘密讯号连络,不许打草惊蛇,现在立即行动,由孟香暂代巡监之职,负责连络事宜。”

    众子下纷纷弹身离去,刹那走个罄尽,现场只剩下牟英山一人。

    武同春大为振奋,正暗忖道:“索血债的机会到了。”

    牟英山望着现场,自语道:“‘流宗门’志在争夺天下盟主地位,‘流宗门’不灭,‘天地会’只有除名!”

    就在此刻,三条人影幽灵般从三个不同的地方出现,赫然是“流宗门”掌令来天培,和原先的老者与年轻武士。

    想不到对方并未远离。

    牟英山何等人物,当然早已发觉,但他兀立不动,静待对方迫近。

    三人呈鼎立之势,围住牟英山。

    宋天培冷笑了一声:“副会主,幸会啊!”牟英山转动目芒,逐一扫过三人。

    最后停在宋天培面上.阴森森地道:“三位是自投到,太好了!”

    宋天培道:“堂堂‘天地会’,竟然使用这种下滥水段,令人齿冷。”

    牟英山怒喝道:“住口,‘流宗门,何物?萤火之光,也想怀皓月争辉!”

    哈哈一笑,宋天培道:“副会主不发讯号求援么?再迟可就来不及了。”

    狂傲之情,溢于言表。

    牟英山目中厉芒连闪狞声道:“‘萍踪剑客’,你敢想当‘流宗门’的开国功臣?”

    武同春心头狂震,想不到来天天培是方桐要找的血海仇人“萍踪剑客”目前该采取什么行动?先对付牟英山,还是宋天培?他想到了方桐一再叮嘱.不许别人插手,心念数转后,决定先对付牟英山。

    宋天培冷冷一笑道:“副会主真好眼力竟能区区来!”

    牟英山阴侧侧地道:“你们三个谁先上路?”

    老者与年轻武士齐齐哼了一声,手按剑柄。

    宋天培口角一撇,道:“副会主带路如何?”

    牟英山挪了挪步子,把与宋天培这一边的距离缩短到八尺之内。

    武同春可知道牟英山的意图,他装备施展杀人于无形的绝着了“黑纱女”曾点破,他施展这杀手时,距离必须在八尺内。

    宋天培淡淡地道:“副会主还不拔剑么?”

    牟英山沉吟了一声,右掌倏扬宋天培哈哈一笑,倒弹了六尺,不用说,由于童光武卧底的关系,他已洞悉牟英山的身手。

    同一时间,那老者与年轻武上双双挥剑抢进。

    牟英山被迫拔剑应攻。

    宋天培也在同一时间亮剑电攻,三对一,近身搏击,牟英山无从施展杀手。

    一幕惊心动魄的剧斗叠了出来。

    宋天培的功力,与牟英山在伯仲之间,加上两名高手助攻,抢尽了先机,牟英山立被迫处下风。

    话虽如此,三人要想拿下牟英山,可非易事。

    剧战持续,剑气森寒伸卷,激起落木萧萧。

    一二十个照面下来,牟英山渐呈不支。

    宋天培等三名高手,攻势更加激烈。

    一声暴喝传处,惨哼陡起,那年轻武土栽了下去,同一时间闷哼再传,牟英山侧背中了来天培一剑,登时血染灰袍。

    激怒之下,牟英山展出了拼命招式,猛攻猛扫,全用进手把式,宋天培与那名老者,一时也没奈其何。

    武同春心念疾转,自己不能因人成事,大喝一声:“住手!”

    人随声现,掠人场心。

    激斗的双方霍然分开。

    牟英山当然认识武同春,脸上立起变化,但没开口。

    宋天培可没见过武同春真面目,寒声喝问道:“什么身份?”

    武同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无情剑客’。”

    “‘无情剑客’?”

    “不错!”

    “天地会的人?”

    “不是!”“现身何为?”

    “当然有事。”

    “想越这场浑水?”

    “就算是吧!”

    “站在那一边?”

    “第三边!”

    “什么意思?”

    武同春冷冰冰地道:“在下与牟副会主之间,有事待决,两位最好走路。”

    那老者怒哼了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武同春不属地扫了对方一眼,道:“找死么?”

    老者挺剑就要出手宋天培一抬手道:“岳堂主我们犯不着,让这位朋友先解决他个人的事!”

    说完,使了一个眼色,用意自是想收渔人之利。

    老者停住进势。

    武同春冷冷地又道:“在下办事不许外人旁观,两位自便。”

    老老暴声道:“掌令,别上了对方的当,这小子定是‘天定会’的人,想诡言脱身。”

    这话可能性很大,宋天培不由动容。

    武同春手按剑柄,盯着老者道:“在下说话从不说第二遍,要就滚,就出手?”

    老者身手不赖,又是“流宗门”的堂主,当然不会被几句话唬住,何况,年轻武上已经横尸当场,焉肯一走了之。

    暴喝一声,剑挟雷电之威,罩向武同春,牟英山弹退六尺,他可深知武同春的身手,乐得借力除敌。

    当然。他没想到的是武同春的存心。

    白光暴腾,惨号随之。

    老者连连踉跄倒退“砰”然仰面栽倒。

    只一个照面,短暂的一瞬,老者连反抗的余都没有,便已横尸。

    宋天培面色惨变,脸孔起了扭曲,冷厉地道:“‘无情剑客’,你已登上本门的死榜了!”

    武同春向前跨了一个大步,语冷加冰珠似的道:“你不滚么?”

    宋天培府城极深,现在面对的两个人都成了敌人,而且都是拔尖高手,决讨不了好,同时也顾虑“天地会”援手赶到。

    所以向后一挪步,道:“‘无情剑客’,后会有期了!”

    说完转身牟英山厉喝一声道:“慢走!”

    武同春霜刃一抬,道:“让他走!”

    “什么意思?”

    “第一,阁下杀不了他,第二,杀他的别有别人。”

    “谁说本座杀不了他?”

    “在下说的!”

    “难道你想阻”

    “不错,在下会阻止。”

    牟英山怔住了。

    宋天培困惑地深深的望了武同春一眼想说什么,但只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身形一闪,穿林而没。

    牟英山厉声道:“武同春,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同春目中杀芒一闪,道:“解决我们的事!”

    牟英山瞪眼道:“我们有什么事要解决?”

    武同来咬咬牙道:“阁下心里应该很明白,头一笔是‘无我大师’师徒“什么?‘无我大师’师徒”

    “不错!”

    “这与你何干?”

    “当然有干,阁下不必问了!”

    “第二笔又是什么?”

    “江姥姥的血债!”

    “那是误杀,因为”

    “没什么因为,血债血还。”

    “你准备”

    “杀你!”

    牟英山下意识地退了一大步,栗声道:“武同春,你忘了本座与你的妻子华锦芳的关系吗?”

    武同春冷酷地道:“那是另一回事,不必混为一谈。”

    牟英山厉声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武同春斩钉截铁地道:“这句话是多余的!”

    顿了顿又道:“对了,记得阁下杀害江姥姥之后,又毁了贵会的巡监司马一夫及两名会中弟子,原因是什么?”

    牟英山脸孔一阵抽搐,道:“你不必知道!”

    “阁下想掩饰什么?”

    “没你的事!”

    “那就不说也罢,也正”

    “武同春,这一年多来你藏身何处?”

    “没阁下的事!”

    “‘冷面客’真是你同宗同门?”

    显然他还不知道这秘密。

    “这倒是不假!”

    “你知道他死了么?”

    “知道!”

    “你知道凶手是谁么?”

    “黄衣修罗!”

    牟英山目珠一转,道:“本座是说幕后安排人。”

    武同春道:“谁?”

    牟英山道:“‘流宗门’门主!”

    武同春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本是自己和“鬼叫化”安排的好戏,想不到对方竟然想利用来制造自己对“流宗门”

    的仇恨。

    当下也不说破,俊面一沉,道:“承蒙相告,不过那是题外之言,现在准备保命吧!”

    牟英山咬牙道:“华锦芳希望你如此?”

    武同春冰声道:“她是她,我是我,不必多说了!”

    牟英山瞪大了双眼,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同春不愿和对方歪缠下去,手中剑上横齐胸,厉喝一声:“纳命来!”

    霜刃随喝话之声挥出,在心怀杀机之下,出手无情,势如骇电奔雷。

    牟英山举剑还击。

    金钱交鸣声中,牟英山退了一个大步,武同春跟踪进击,出于全是杀着,惊心怵目的场面叠了出来。

    牟英山为了保命,当然也是全力以赴。

    十个照面以后,牟英山险象环生。

    剑式密集如骤雨,牟英山毫无喘息的机会。

    武同春恨满心头,他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难得的诛仇机会,得理不让,杀着频仍。

    牟英山知事不谐,但被紧密的招式缠住,脱不了身。

    一声厉喝,武同春施展出最后的杀手。

    “哇!”

    一声惨叫,牟英山跌坐地面,胸前血浆直冒。

    武同春踏前一步,剑抵对方胸前,赤红着双目道:“牟英山,你有什么遗言没有?”

    牟英山面孔扭曲得变了形,狂声道:“武同春,你你敢杀我?”

    武同春道:“我本来就要杀你。”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奔至,惊叫声中,五六支剑朝武同春疾袭。

    霜刃回扫,折剑声,惊叫声与惨号声响成一片。

    两人横尸就地,其余的被镇住了。

    武同春的剑,仍指着牟英山的心窝。

    牟英山狂吼道:“紧急讯号!”

    那几名被镇住的“天地会”弟子,叫梦初醒,立即放起火箭武同春反弹斜掠,挥剑,惨号刺耳,无一活口,略不稍滞,武同春又圈回牟英山身前,冷森森地道:“牟英山,援手来到,正赶上替你收尸。”

    尖叫倏传:“住手!”

    人影掠到,赫然是华锦芳。

    武同春呼吸为之一室。

    牟英山栗呼道:“锦芳,阻止他!”

    武同春咬紧牙关道:“江姥姥在等着看他流血。”

    华锦芳栗声道:“同春,放下剑有话慢慢说。”

    武同春业已铁定了心,毫不犹豫地道:“杀了他再说!”

    人,没有不怕死的。

    牟英山再次狂叫:“锦芳,快阻止他!”

    华锦芳一个弹步、抓住武同春持剑的手,激颤道:“同春,不要不要牟英山一个翻滚,挣起身踉跄奔去。

    武同春大急,猛一甩臂,尖叫再起,华锦芳踉出一丈之外,武同春急如旋风,迫上牟英山,霜刃闪电前送。

    “哇!”

    惨号粟耳,霜刃贯穿了牟英山的前后心。”

    华锦芳扑上,厉叫道:“同春,你你你真狠”

    武同春拔剑。

    牟英山扑了下去,四肢抽扭。

    华锦芳扑跪下去,凌厉地叫唤道:“牟世伯,牟”

    牟英山努力挣扎着反扬起头,话声与血沫齐喷,道:“我我是受托只说了半句,脸伏下,死了。

    华锦芳狂叫道:“牟世伯,您受托什么?”

    除了少之又少的嗜杀者外,对一般人而言,杀人并非是快意的事,而是不得已的行为,武同春自不例外。

    他一口气杀了近十人,出手的刹那是冲动的,但过后内心仍是不好受的,华锦芳的表现,使他感到无措。

    牟英山再不会开口了,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华锦芳站起身来,凄厉地道:“同春,你并非这样的人,对我的呼唤竟然无动于衷,为什么?”

    武同春深深吐口气,道:“因为他该死,我不得不杀他。”

    华锦芳咬牙道:“我在你的心里毫无地位么?”

    武同春脱口道:“有地位,非常重要的地位,重要得使我生死两难。

    华锦芳粉腮剧变,一把抓住武同春衣襟,厉叫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说!”

    武同春内心起了痛苦的痉挛,喘着气道:“你最好永远不知道。”

    华锦芳激越无比地道:“我非要知道不可!”

    武同春把牙齿咬了又咬,道:“你不知道最好!”华锦芳拭了拭泪痕,道:“你一年多没回家,在客店中躲避我,是什么原因使你这样?

    你还承认我这个妻子么?”

    武同春痛苦地闭了闭眼,颤声道:“不要逼我!”

    华锦芳愤极反笑道:“什么,逼你?这可是天大的笑话,是谁在逼谁?”

    顿了顿,声音转为幽怨,又道:“同春,在我的记忆里,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初我嫁给你做填房,就是崇拜你的出身为人,你变了么?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你?女人?”

    一个声音在武同春心里大叫:“她没错,她是无辜的!”

    然而,她是仇人的女儿,这像心上长了一个疣,永远摆脱不了痛苦,能告诉她么?不能,她知道了以后,除了增加无谓的痛苦之外,于事何补?心念之中,悠悠地道:“我没有变!”

    “那你对我的态度”

    “我是不得已!”

    “我就是要知道什么不得已。”

    “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被对方发现我们在现场,对你是大麻烦。”

    “那牟世伯”

    “自会有人料理后事,走!”

    夫妻俩双双弹身奔离,是朝回襄阳的反方向,一路之上,武同春苦苦地思想,将何以自处?最痛苦的是华锦芳。

    一个女人,丈夫是她仰望寄托终身的人,一旦丈夫变了心,便将失去凭藉,一切落空,婚姻失败,男人还有机会重建,女人没这幸运了。

    她的芳心惶惶无主,在她的想象中,最能使男人变心的是女人。

    一口气奔出了一来电,两人缓下势来,并肩慢步。

    两人各怀心事,似乎都没有话说,气氛相当的不调和。

    华锦芳首先止步,开门道:“同春,我们把话谈清楚,憋下去彼此都痛苦。”

    武同春吐口气道:“谈吧!”

    华锦芳努力咬了咬下唇,直视着武同春道:“你还要不要我?”

    这是最后通碟,武同春必须做一抉择,最痛苦的抉择。

    要,注定了终身痛苦,心灵上的阴影是消除不了的。

    不要,凭什么?她没有理由担当上一代的过失,而且,她妇道无亏,能休掉她吗?华锦芳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再次道:“我只要你回答一句话,快说!”

    苦苦一想之后,武同春想到了一个暂时逃避的办法,挫了挫牙道:“锦芳,遗珠失踪了,是吗?”

    华锦芳蹙额道:“奇怪,你会问我这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那还问什么?”

    “这与整个的事情有关。”

    “噢!说说看。”

    “八年前,凝碧惨遭劫火而死,事实上是我冤枉了她”

    “你”“是的,真相业已大白,是本堡从前被逐的总管巫永裕挟恨陷害,企图毁我家庭,现在,有人出头为凝碧向我讨这笔帐”

    华锦芳粉腮大变,栗声道:“是谁?”

    武同春痛苦地喘口气,道:“是凝碧的亲人”

    “亲人,是谁?”

    “‘黑纱女’!”

    “什么,你说‘黑纱女’?”

    “是的!”

    “废墟中扮鬼的就是她?她带走了遗珠?”

    “没错!”

    “她准备怎么样?”

    “不知道,大不了要我的命!”

    “这你准备如何应付?”

    “我不作任何应付,我等着承受,因为是我的罪,我一手造成的。”

    华锦芳娇躯簌簌而抖,粉腮变成铁青,栗声道:“杀了你,凝碧也不会复生,说起来你也是受害人。我要去找‘黑纱女’,她要杀人,可以先杀了我!”

    几句话,道出了夫妻的情义。

    武同春的心开始滴血,突地搂住华锦芳道:“锦芳我对不起你,你是无辜受累者。”

    事实上“无名受累”四个字,在武同春心意里指的是她不幸而是仇人之女。

    华锦芳当然不知道这隐秘,反抱住武同春,把头埋在他胸前,啜泣起来。

    武同春悠悠地道:“锦芳,答应我,你不要去找‘黑纱女’。”

    华锦芳推开武同春,凄厉地道:“你怕我死在她手里?”

    武同春摇摇头,沉痛地道:“锦芳,何必再制造不幸?”

    华锦芳切齿道:“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我还有什么值得怕的?”

    “锦芳,话不是这么说,这是我的事;你犯不着”

    “夫妻一体,为什么是你的事?”

    “锦芳,你先回家。”

    “你不回家?”

    “我要办的事不止一桩。”

    “我不回去,那根本不是家,是冷酷的地狱,我受够了。”

    “锦芳”

    “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不离开你。”

    武同春束手无策,如果华锦芳真的跟定自己,那是件相当棘手的事,那就什么也别想办了。

    他想了想,道:“锦芳,我求你,你先回家,不能跟着我犯险”

    华锦芳凄苦地道:“我已是孤女,除了你,这世上我还有什么?”

    说着,泪光又现。

    这句话,使武同春心神摇颤,大感歉疚,但事实所迫,他非撇开她不可,这是相当痛苦的事。

    但一想到神秘莫测,心肠又狠的“黑纱女”他突然下了决心,尽量用婉转的语气道:

    “锦芳,事了我会回家,你跟着我不方便,我想‘黑纱女’不会要我的命,她只想折磨我,听说她很爱遗珠,事情不会像想象的那么可怕。”

    咬唇苦想了半晌,华锦芳才松口气道:“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要活着回家?”

    至情所感,武同春毅然道:“好,一定,我答应你。”

    “你不能骗我?”

    “不会!”

    “还要分离多久?”

    “这不会太久的。”

    “还有,事了之后,你能答应退出江湖么?”

    “我早有这想法。”

    “那我走”

    说完,猛扑向武同春怀抱。

    武同春紧搂着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愿意骗她,但实际上他骗了她,将来,他毫无打算,他不敢想象情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骤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卑鄙,不够丈夫气概,也觉得她很可怜。

    久久,华锦芳猛推开武同春,颤声道:“我等你,别使我绝望!”

    说完,掩面奔离。

    武同春扬起了手,他想唤住她,不顾一切,夫妻双双退隐,抛开所有的恩怨情仇,但,他没有出声,眼睑倒是湿润了。

    华锦芳的身影自视线中消失,他颓然放下了手,自问:“我会使她绝望么?”

    一阵野风拂过,武同春感到从未有过的寒意。

    他木立在当场,意念太纷歧,脑海反而成了空白,没有一个完整的意念,无法想,便什么也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女的声音传过来:“小姐,是他!”

    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道:“会是他么?”

    武同春被话声从迷惘中唤回,转身望去,心弦为之一颤,来的,赫然是天地会主前妻所生的女儿素心与婢子小青。

    小青欢然道:“小姐,真的是他。”

    素心遥遥止住脚步,窒了片刻,才又走过来。

    武同春心思更乱,这女子始终对他不死心,前此,见过几次面,但那是易了容的身份,而现在是本来面目。

    走近,停住,四日交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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