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玉如意”落在追命手上。
追命把它献回给县官。
万士兴大喜过望,忙问追命要的是甚么?
追命却答:愿为大人效命。
第二天,追命立刻在衙里挂单任事。
一个月后,追命成为了正式的捕快──比他以前破了大大小小许多案还快上不知若干倍.可谓一帆风顺、扶摇直上。
然后,追命就开始办事。
查案。
──追查小透之死一案。
这时,向“崔小捕爷”“密告”的人就多了:
阿娴嫂(在镇长家里当洗衣的妇人)是这样说的:
“小透姑娘是个好女孩,她真死得冤啊。以前她初嫁给雷家二少爷的时候,她也是被迫的,不过还满以为雷家二少会对她好的。谁知唉,二少爷娶了她,又要了七八个女人,她出身不好,没有婆家撑着,就算没发生后来的事,她也在雷家做不成人哪”
这还是没敢说“后来发生的事”
德叔(在镇长家里的长工,后来闪了腰,就给雷家赶了出去,现在行乞讨饭、晚景凄凉)是这样说的:
“阿透是个好姑娘。二少雷动,真不是人,玩腻了,就把她丢掉了,这也不就罢了,他还把这标致的娘儿,当礼儿似的送了大少爷雷冲,恣意蹂躏唉,其他的事,我都不想说了。”
他“不想说的事”一位原本跟小透同是卖身(现已给她发了财的兄长赎了身)的婢女凤琴儿可都哗啦哗啦的说出来:
“小透是好妹妹。她嫁入雷家,雷动把她扔给雷冲,雷冲强暴了她,又丢给他手下,说是奖慰那班为他们残杀与相爷对立政敌的手足你说哪,小透天天以泪洗脸,焉能不死?我样子长得让人看不入眼,却也有好处,没这些呕心的事!不过,她死了,雷家还诋毁她是偷汉子、怕东窗事发而自缢,实在是太过份了她死的事我也不清楚。”
她“不清楚”的事,一向待小透如同己出的荣婆婆可一清二楚,她已八十一了,都豁了出去,啥都不怕了。
“小透这么个好女子,怎会偷汉子!他们说有一天看到她和从前一个杂工小厮叫崔什么的,在院子里勾搭,这是啥话?雷家的人是找借口虐杀她罢了!小姑娘也不是自尽的,她颈上一道痕,背上又一道痕,肚子上又一道痕,私处又一道痕吊颈难道吊的不止是颈!唏,我替她收的尸,我怎会不知”
追命这才知道:
他们害了她!
──他也害了她!
收齐了罪证,他到雷家去问个水落石出、云开月明。
“关你什么事?”雷家二少爷反问“她是我老婆,又不是你的,你跟她有什么来路?”
“如果是你们干的,”追命说“我就要逮捕你们。”
“逮捕?我们?我老爹是镇长,我跟这儿的县官有交关,跟京里的丞相也有交情,你抓我们,做梦!”雷冲冷笑“就算是我们迫死那骚蹄子的,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
听完了这句话,追命就冲了过去。
雷冲的腰脊断了。
雷动的鼻骨、胁骨(左边第五根,右胸第二、四根)、胫骨也断了。
追命把他们“扭送”到衙里去,正式“逮捕收押”他们归案。
他在雷家一场混战,也负了伤。
不过,雷氏兄弟也太小觑他了──区区一名味螺镇的小捕头,居然能独力奋战雷家三十七人,还把大少爷二少爷死狗病骡一般的“拖”回衙里去!
而且他还能强忍怒忿悲恨,不把这两个无行恶徒活生生踩死!
──这人分明不止是一名捕头。
──而是一名绝顶高手。
──一位肯当捕役的绝顶人物。
那天下午,经阿娴嫂做“内应”追命偷偷闪进大落院,到了小透“悬梁自尽”的地方默祷。
──他要把小透冤死的魂魄请回她长眠之地去要不然,附在他身上,他也决无怨言。
──他觉得小透衰弱得连魂魄也是衰弱的。
追命本来不信这些。
──只要事关小透的,他就信。
他希望小透是仍有呼息的,仍可思虑的,仍可以感觉到:他已为她报了仇、伸了冤的,要不然,他所作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当他心里虔诚的以为,已把小透无力柔软的魂魄“请”在身上之际,走到院子里,忽然,他听到那有一声没一声不知世上几年懒懒霭霭的鸡啼。然后,厨房前吆喝打铁,玎珰的响;工人在再翻新的棚上棚下,呐喊接力。那楼上,还是后院,井里,抑或是心里,传来了一种幽幽的歌声;仔细听时,却湮远不可闻,不经意时,又像泡沫般浮了上来。
那是那天的歌。
但人己不在多时了。
追命呆在院了里,伤心得像一条失去流动力量的河。
直至娴嫂催促,他才恍恍惚惚的离开院落,上了山,已是傍晚,到了小透坟前,心里难过得直闭上眼,向那一墓荒坟祷告:小透、小透,冤已伸、凶已除,恶人遭磨,你在黄泉之下,可不要再惊怕了
他跟小透,由始至终,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偷恋;从头到尾,也只谈过一次的话。但这也害苦了他,他是她命里的克星。他跟她只是真正见了一面,但却追了她一生的女子。想到自己一直如珍如惜、为她可生可死的女子,却曾遭如此欺侮凌辱,而他居然不在她身旁,而他竟然还不知道,他心里一酸,落下泪来。
一阵风吹过,仿佛有谁对谁说了些什么话。追命徐徐睁开了眼,只见晚霞千道,不可迫视,墓上、墓旁、墓后、墓前,满山、满地、满目、满天都开满了小白花。
小小的白花。
小小白花在风里向他招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