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脸色苍白的梁意林,梁意林也望着她,刹那间风起云涌,但是各在内心。呈现给别人的,是一双苍白的脸,和看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
杜晨夕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擂了梁意林一拳,苦笑着:“对不起哥们,我拗不过她,还是把她带来了,我打破了你精心营造的童话。”
梁意林回了一拳,也试图笑一笑,但是嘴唇有些哆嗦:“童话本来就是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打破的,这不怪你。该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你只是打破了我的童话,我却破坏了你们的幸福。”
“也许,我们该回避一下?”杜晨夕回头看看小丁和平安,还有呆若木鸡的郑晓雪夫妇。
“对对对,我还有点事要做,小丁你来帮我,”郑晓雪拉了小丁就走“方达,你带晨夕到村子外走走,这里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几个人迅速撤退,这对彼此对视的人似乎毫不知情,他们就那么站着,彼此凝望着。小乙似乎听到了巨大的声响,那应该是心里的冰凌断裂的声音,或者是山崩地裂的声响。她的心像瓷器一样裂成碎片,但又顽强固执地彼此粘连在一起,成为心脏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小乙看见梁意林的脸已经模糊了,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站了很久。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犹如惊雷,梁意林也立即清醒过来,恍惚之间,他打开了灯。
“也许,你该坐下了,一路辛苦了!”他终于能够开口话。
“这一路确实辛苦,辛苦到我都麻木了。我以为,见到你我会大哭一场,把这些年的沧桑哭出来。谁知道我根本哭不出来!”小乙总算艰难地开了个头。
“是啊,能哭出来的忧伤根本算不上忧伤。这些年我习惯于一个人坐在树林里看夕阳,美到极致的时候,是一种不能哭的绝望。”梁意林。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你自己,对我,你都过于残忍。”
“是生活本身太残忍,我没法对自己仁慈,你是另一个我,所以只能如此。”
“你这一骗,我就像死了一回,意林,我们都老了。”
“我要是能活到老就好了,可惜,我会永远年轻的。”灯光、青春与倔强一同在他脸上闪烁着特别的光辉。
小乙忽然无语了,太多的话涌出心脏,却涌不出喉咙。一种疼痛,麻木了很久的疼痛,此刻清晰地浮上心头,一下一下地,切割她的灵魂,还有她的浮生。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出来吧,我一一为你解答,趁我还活着。”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苦笑的表情,小乙再次听到玻璃碎落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还有他们的记忆。
“还有什么要问的呢?我想,太多的疑问困扰了我这么几年,在我的前半生,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了。如果要问,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染上艾滋病的?”
梁意林忽然沉默了,这是一个让他悲愤了很久的问题。
“如果我想骗你,我会告诉你,是我献血时染上的。这样就算我死了,也落下一个伟大与不幸的好名声。”他终于慢慢地。
“如果我要听真话呢?”
“那么,你就会鄙视我。不过,我宁愿你鄙视我,也不想再次欺骗你。其实,你如果鄙视我,那是你的幸运。因为你就不会再痛苦,至少我走以后,你会痛苦得轻一些。你现在能够猜出来原因了吗?”梁意林的表情忽然变得阴雨密布,那是一个人痛苦到极致的表现。
“难道是不过,我不需要知道了。不要,不要出来”
“你害怕知道真相了吗?小乙,你必须知道真相,不然,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自从查出病情,我的前半生就结束了。而我的后半生,不管还有多久,我必须真实地活着!我告诉你,我患病的真相——几年了?有四五年了吧?我在西双版纳的一家酒馆里,和朋友喝醉了酒,然后,我们和那里的傣族姑娘在一起了。小乙,你相信吗,仅此一次,我就中了彩,你看,我是多么幸运!上帝不肯原谅我的年少无知,我这一生就犯了这一次错误,却被打上永世不得翻身的烙印!”
“你是你只有一次高危行为?只有一次?”小乙瞪大了眼睛,这个梁意林,无论和她爱到至深处,也不肯侵犯她,在她眼里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却犯过如此荒唐的错误!
“是的,只有一次高危行为,我的朋友很幸运,他躲过一劫。其实,是他把我带到那家酒馆的。事后我们才知道,那几个姑娘都是从泰国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就被查出患有艾滋病。这些年,不知还有多少无辜的人中彩呢!”
“那么,你一直不肯碰我,是怀疑自己吗?”
“那倒不是,我是惩罚自己。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患上这个病,我是想以此惩罚我自己所犯的错误,所以我发誓在结婚之前不再碰你!直到有一天,你要和我私奔,我被你打动了,我决定和你私奔,守住此生无比珍贵的爱情。但是前一天晚上,我接到那个朋友的电话,他告诉我,之前的那几个傣族姑娘因为罹患艾滋病去世了”
“你还记得吗,我和你约定一周之后再行动。这一周的时间,我去做了体检。如果我没事,我们就终生厮守,如果我不测,我就放弃你,我必须对你负责任没想到,我真的中奖了!”梁意林双手扶窗,望向远方,胸腔里回旋着一声一直没有发出来的叹息!
“小乙,你看,现在我在你眼里,不再是完美的君子,我是个犯过混的男人,上帝惩罚了我,我是这个世界的活教材!所以,你不必留恋我,明天赶紧回去吧,和杜晨夕一起去度过你的后半生,我希望你们能够幸福!真的!”
“你看,我当初惩罚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正确,至少,我没有害了你!你不仅是完整的,而且是健康的!这是我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呢!”
梁意林看着小乙,她的泪水在翻滚沸腾,终于冲出冰封多年的眼眶,很响地滴落下来。他走近她,抬抬手,又立即放下了。
“你是个混蛋!”小乙忽然骂道。
“是的,我是个混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而且,我还是个危险品。你看,你必须远离我,是不是?”
“我是,你欺骗了我,没有让我和你共同面对灾难,你是个混蛋!”小乙终于骂了出来。
“你骂得真好,呵呵,我除了是个混蛋,还是个逃兵,我逃离了世上最美的爱情,我背叛了世上最真情的新娘,我不是混蛋我是啥?!所以,这个混蛋不值得你留恋,更不值得你怀念!”梁意林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意林,我不怪你酒后无德,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开始我只恨命运,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让我们承受这一份煎熬!你后来的做法,实在是让我感动,也让我更加痛苦!意林,不要随便否定自己,羞辱自己,你是个好男人,一直都是是上帝毁了你,我诅咒上帝!”小乙终于哭了出来,一头扑进梁意林的怀里。
梁意林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但终于没有。他强行忍住了自己的眼泪,他害怕泪水会把病毒传染给她。
“还记得我过的话吗?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记住:上帝,就是一条狗!你看,good,god——dog,上帝倒过来和狗一样。所以,你要学会自愈。”
“是的,上帝是一条咬人的恶狗,我们都被他咬得遍体鳞伤!啊,上帝!让我怎么相信你!”她紧紧地搂住他,他却不敢回应。他感到自己全身僵硬,因害怕自己,而必须冷落面前朝思暮想的意中人。
他任由她发泄,任由她捶打,任由她哭泣。他一动不动,不敢亲吻,不敢摩挲,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而只用双手紧紧地箍住了她柔弱的肩膀。
他的动作,由于隔了几年的时光,而变得僵硬、被动,陌生,还有些小心翼翼和前所未有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