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坐到花园中央的石凳上,他也跟我坐在旁边。我使了个颜色,示意翠容带着丫鬟们退下。翠容端出事先准备好的解渴用的凉茶,便与众人退下了。
“对了,你经常待在兵营里,可有机会带我去看看,教我骑马?我可不想听你说什么‘兵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入内’,这样的鬼话我不相信。”以后的参将未来的将军,怎么可能连我也带不进去。他不找机会,我只能主动出击。
就听他说:“……也不是不可,鲜有世家小姐对兵马有兴趣,你想要去也无妨。”他略一思索便答应了我,浅浅一笑,很是高兴的样子。
我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那双美眸因染了笑意而更加动人,睫毛一颤一颤的,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低下头时睫毛更显浓密,在眼睛周围打下一片阴影。在看他那□□的鼻梁,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可以和宋玉、卫玠媲美了。
他在思考时那纤长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极薄的唇被抿得很紧,像是在斟酌用词,极力想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再看他的手指,细细观察你会发现宽厚的手掌在虎口处以及食指、拇指腹处分别有一层薄茧——那是经常习武、拉弓射箭的人才会有的印记。这样的人的手不像一般的富家公子哥――手上细皮嫩肉地如同女子一般,甚至比女子的手还要细嫩。因为精通乐器的女子双手手指的指腹通常也会有一层薄茧,那是因为经常素手弹琴被琴弦磨出的茧。而文人墨客的手也会有一层茧,那是长时间握笔留下的。那些是职业的记号,是勤奋者的光荣,反倒是那些成天花天酒地的富家子弟该情何以堪呀。再说陈延庭的这双手握起来,给人一种有如同男子般的坚毅强势、安定的感觉。
他的右手此时紧握成拳,放在修长的腿上。一袭黑衣的衬托下那只手显得有几分苍白,手背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还未曾包扎,显得有几分狰狞。我猛地抬头看向他的脖颈,那本该洁白的领口处有一圈新鲜的汗渍,脑袋里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马上抓住他放在大腿上的右手,有些强势地握住他的手腕拿到石桌上。“你的手怎么了?”我有些急迫,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我想起前世出嫁后哥哥来看我时说陈延庭上战场时总是不管不顾,奋勇杀敌,恨不得拼尽全身力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什么刺激了。一军将领还那么拼命,真死了还等着皇帝佬儿给他个谥号福荫后人吗?他这种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还未有家室的男子在大宣已是极为少见的了。”那是哥哥的原话。
我知道是因为我耽误了他,难免心生愧疚。我当时想:他若是受伤了,谁还能照顾他,年迈的父母吗?
那是庆熙十二年的事,当时突厥来犯,身为一方守将的陈延庭主动请缨率军前往边境,哥哥是他身边的副将。我身在深宅后院,又无人通风报信,父兄怕我心急上火,家信中没有告诉我,所以我对此事一概不知。只听得下人闲话几句,说陈将军是怎样英明神武、英姿潇洒,班师回朝的时候万人空巷只为一睹将军的风采。可谁又知他那时身负重伤,强撑着想要擒住突厥将领早日回朝。后来听哥哥说起时还心有余悸,他回家后便昏迷不醒,边关环境恶劣,条件极差,又因整日的风沙而导致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最后还是皇帝下令要太医院的御医们极力为将军救治,太医们当晚来来往往直到天明,才算救回一命。陈母见到陈延庭被抬回来时差点晕了过去,家里的女眷们都哭哭啼啼的。
“没什么,早晨训练时不小心受的伤,还没来得及包扎。”他有些不自在的想抽回手,却被我抓着不放。
“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来的这样匆忙干什么,不知道先回家收拾一趟吗?老夫人又不会怪你,还是我哥哥催你了?”我拉着他的手起身,避开人群,从假山后面绕过从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回我的锦绣阁。锦绣阁守门的丫鬟都是信得过的人,没有人会多嘴,都纷纷低下头去,再说翠容会打点好的。
我吩咐翠容关好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有上好的金创药。我又让他坐在锦凳上,拿药细细洒在创口上,再用绷带包扎好。我低着头,没有注意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有着几分笑意地注视着我。我一边包扎还一边在嘴里嘟囔道:“我小的时候经常调皮打闹,总爱磕磕碰碰的。我娘便用这金创药给我涂抹,嘴角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她总是拿我没办法。后来娘亲不在了,连哥哥也做不到这样细心,这样宠着我。”说完又有些后悔,我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你,你要是不想听,就当我是胡说的吧。”说完我有些赌气地就想抽出我的手,不料他却纹丝不动。他紧紧盯着我的手,看着我粉嫩秀气的指甲从他的腕上划过,就像在心头一次次划过一样,引来一阵悸动。纤细灵巧的手指紧紧拿住绷带一圈圈缠绕,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握住它,不要让它再乱动。他的确这样做了,紧紧抓住那只手,扣在他温热的掌心,就在那个清脆的女声戛然而止的时候。
那掌心的温热透过他的大手传到我的小手上,再顺着经脉一路传到我的心尖儿。心尖儿上一颤一颤的,我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的脸颊发烫,想收回手,可他却越扣越紧,他温暖的掌心紧贴着我的手背,我的手心却一片湿热。
我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往下挪,“天太热了,你握的那么紧干吗,我又不会跑。”我带了几分小女儿的憨态,语气透露出几分紧张,脸不自然地往一旁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