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纷至沓来,教他再难自持。
薇斯帕忽然抬头,问:“怎么,还真有人能受的了你?”
原本个头十分般配,稍一俯身便可采摘这朵温软的鲜花,听她有此一问,另一种情绪转瞬强烈起来:此时顺其自然也罢,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对方散发的吸引力纯属天然,是人和人趣味相投时自动迸发的火花,假如理智服从情感并无不妥,自己跟莎乐美又算怎么一回事?
怀里搂着别人,想起了妻子的名字,杰罗姆?森特止不住浑身一震——他只觉如芒刺在背,绿眼睛里火焰般的愤怒和妒恨仿佛近在咫尺。那无数次被他紧握在掌心磨擦的纤纤素手、此刻因为目睹鲜活的背叛而相互扭结,以至于像一对遭到大力歪曲的青铜制品了。
待他发觉这一幕并非羞耻心编造的虚像、而是确有其事,森特先生并不比任何出轨被擒的男士表现得更加高明。眼光朝休息室的一角着魔般张望,表情则万分懊丧,第一个念头是“怎么会!?”第二个念头是“谁害我?!”他无法遏制地哆嗦一下,任凭怀中人离他而去,同样陷入着魔般的死寂。
两个女人相互打量,屋里的空气像雪藏的细瓷罐,闷声不响中噼啪裂解成齑粉,杰罗姆甚至没法揣测她们各自的表情神态。“听我解释……”这句话像风干的引线,简单打破了僵局,无论个人遭遇何等晴天霹雳,世界末日尚未到来。超过了承重的极限,莎乐美由恼恨、不信转为木然,踉跄中经由侧门离开;杰罗姆紧随其后,脚步也曾有半秒钟迟疑,终究没敢再做停留。
迷乱中搀扶着墙壁,不知是怎么返回到自己的化妆间,薇斯帕揽镜自照:里面有张花容失色的脸,冲她羸弱地直摇头。
几声碎响过后,银耳坠和六枚发卡一一丢进了首饰盒,嵌在花形底座上的紫水晶孤零零散发荧光。掀开瓶瓶罐罐,蜂蜜、凝乳、花粉和精油的甜味彼此交杂,各式笔刷与睫毛夹零碎铺开,刻刀般雕琢着光线。表面上悄无声息,妆卸到一半,大颗泪珠再抑制不住,糅合了眼影簌簌地滚落下来。拿手背抹擦几次,镜子里那人已面目全非,蜷起上身无声啜泣一会儿。
左手在她肩膀处轻轻一按,不知何时,占卜者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灰色瞳孔像两道无底的深井。“哭吧,可怜的。”
触碰冰冷又稳定,让她的情绪缓和不少。薇斯帕泪眼朦胧,断断续续地说:“地点、时间都没错,他符合所有暗示……我一直、一直以为,你说得那人就是他……”
“恋爱占卜,我的学生,只是种小把戏。这一个、那一个,有何不同呢?”尼侬夫人轻声呢喃着,“有些道理那时你还理解不了,所以我给你个模糊的指望。孤单久了,需要正确的钥匙才能解开心锁,可人毕竟不是锁头,完全般配的钥匙?没这回事。要么学会妥协迁就,要么学着不仰赖他人给予幸福。或许,事情仍有转机?”
“他是个……是个有妇之夫!我宁可直接跳下去……”
“你自己说,他符合所有暗示。”占卜者掂起桌上的项链,末端的紫水晶在她手中大放异彩,“能被理智左右的,不是真的爱情。等你不再信赖直觉,水晶也不再信赖你。不必急于否定,小可怜,”冰凉五指拂过她的下颌,尼侬夫人疼惜地笑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一切皆有可能。”
留下这句话,占卜者幽灵般穿过厅堂和走廊,先左转再右转,推开两道暗门,下个隔间里呆坐着另一位小可怜。“别太伤心了,两人在一块迟早免不了这种事。”她冰凉地揽住对方,咬着耳朵对她窃窃私语,“把男人的意志力从一排到十,你看他能排在哪一档?九分,八分,还是不及格?”
莎乐美捂着胸口不说话,尼侬夫人为她梳理鬓发,满有把握地说:“瞧瞧你,可怜的!把美貌也照这样排起来,少说你得有九十分吧。再仔细想想,他看上的那一位能得多少分?”
绿眼睛怅然若失,迷迷糊糊思量起来。尼侬夫人不禁失笑,带小孩似的轻摇着她,嘴里发出安抚的嘘声。“睡一觉吧,可怜的。兴许到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