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地面建筑撑起大片铅灰色天顶,专属建筑师们每隔五年,要花三至四周悉心检查一遍,以确保桥梁整体的结构强度。虽然为此拨出预算纯属多余——头顶上历经几世纪风雨的古老建筑、是已知最为牢固的人造物,再挺立五百年可说毫无悬念——当真查出什么纰漏,照现今的施工技术同样束手无策,除了方便官僚机构置备卷宗,定期检查找不到多少合理因由。
对此地的记忆早变得相当模糊,杰罗姆没得到过单独前来观光的机会。不眨眼连续观看半分钟,森特先生只觉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不得已收回目光,用力摇晃脑袋醒醒神。旁边路人冷淡的表情说明,这举动暴露了他外地人的身份,只有少见多怪才会死盯住天顶不放。
据说钟表店位于“最花哨的立柱底下”,杰罗姆收拾心情踱步向前,用心寻找相应的标志物。桥墩表面涂满风格迥异的大幅彩绘,下方聚集的店铺格调相近,远远看去能大略猜出一个个小型商业圈从事的生意门类。葡萄园和酿酒坊意味着小酒馆的自酿饮品,烤炉和风力磨坊说明有面包副食出售,画册书籍用摞好的羊皮纸表示……当他瞧见个缠满荆棘、笑容可掬的骷髅头,“最花哨”的柱子显然是指这根。
柱基部分只有三家商铺,踏进名叫“锯齿毛虫”的店之前,杰罗姆还专门绕桥墩转了一遭。“吓死人”是间幻术师经营的活动映像馆,看名字就知道上映的戏目格调不高;“两栖动物”则具备标准的夜店特征:白天大门紧锁,防盗铁栅栏生满倒刺,找不着能往里窥视的窗格,经营内容相当可疑。“锯齿毛虫”大门旁边立着个粗犷的金属门童,肢体骨骼皆为生铁锻造,外观简约抽象,脸部貌似怪笑的南瓜灯,夜里可拿来充当照明器具。门轴似乎该上上油,发出“吱呦”一声怪响,森特先生走进来左顾右盼,对琳琅满目的陈列品小吃一惊。
里面摆放的东西种类繁多,做个合理的分类表都有困难,各式货品风格高度一致——像是从某个极度无聊、且心理阴暗的脑壳里直接倾倒出来,还保留着梦境般的扭曲外形。约略看看陈列柜中的仿真断头台、题为“抽搐”的蜡质半身像、以及架子上积满灰尘的药水瓶,杰罗姆偶然发现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比普通怀表小两圈,外壳像由不知名植物种子镂刻而成,背面镶嵌半块玻璃以便观察内部结构。没找到发条,齿轮连着个莫名装置,细而脆的指针走时还算准确。最古怪的是,两侧引出的导线分别插入一枚烂柠檬中,似乎是发了霉的果实驱使指针“嘀嗒嘀嗒”转个不停。
四下无人,森特先生吹口气,把表盘放进手心里把玩。屋里种着一盆无精打采的小桔子,偷偷摘下一粒,将导线插入桔子果肉部分,短暂停摆的“烂果子钟”再次动弹起来。才不相信水果有能力驱动机械装置,杰罗姆对钟表的奥妙摸不着头脑,刚想找店员打听打听,只听里间房内传出一声巨响,好像有人莽撞地施展了一次“火球术”!
房门给人用力踹开,两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裹着油烟冲出来,止不住抹抹眼泪连声咳嗽。其中之一喘息稍定,抬头瞧一眼紧张兮兮的森特先生,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大声说道:“是你呀,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