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梦的昏睡中惊醒,窗口孤悬一轮黯淡圆月,看上去像是枝枝杈杈、没卷好边的破草帽。第一千次的,左右寂然无声,过度静谧中仿佛有一双深碧色冷目不眨眼地窥视自己。
仰躺在毯子里醒醒神,感官似乎逐渐恢复了作用。熄灭的壁炉、暖气管以及墙体中爬过的啮齿动物,散发富于层次的热的映像。半空有不知名活物飞掠而过,发声器官扩散出涟漪般的寂寞轨迹。
伸手左右摸索,预料中那脊背发凉、总被恶梦纠缠的躯体已不知去向。陌生感潮水般翻涌着,无由的惊醒仿佛一座圆形迷宫,狭窄四壁不断重复单调的样式,叫人辨不清身在何方。
赤脚踩在地板上,给肩膀加一件短围巾,木地板透着温吞的寒意。这会儿楼梯间正阵阵风响,也把回忆扯向幽深和琐碎的方向,梯级一格格向下延伸,如同沉降的思绪,探入浓稠、黑暗的迷雾中。
“嘎嘣”一声,角落里窜出个影子来——卷毛动物,体态轻盈,黄绿色瞳仁慵懒地凝望自己。伸手将它纳入怀中,隔着柔软肚腹能感到霍霍心跳。眼角蓝芒一闪,是后院吗?怀里的猫发出类似赞同的哼哼。快步穿过客厅,迎着凉风推开门,只见杰罗姆·森特双手捧起一把褐色粉末、放到鼻端深深吸气、接着便失声大笑起来。
他脸庞和背影轮廓极其尖锐,借着点天光,像飘浮在钙化水池中半透明的方解石气泡,一触即碎,脆得令人揪心。杰罗姆扭头朝这边望过来,猫立刻跳下地消失不见,也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怎么这时候下来啦?”杰罗姆过来环抱着她,一边摩擦她后背,一边满足地叹息道,“这下成了!‘低阶传送’竟然成功了!等巧克力做出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怪东西……你不冷吗?”
绿眼睛反射着月光,莎乐美微笑摇头,杰罗姆上下打量她,“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冬天到处跑会着凉的……来,我抱你上去,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把妻子打横抱起来,他一步步登上楼梯。杰罗姆在周遭的黑暗中短暂沉默着,两人的额头轻轻碰触,只听细弱的出气声若有若无。
莎乐美忽然低回地说:“明晚上,咱们到北边山丘看星星吧。听说那里有座度夏用的小木屋,窗口对着海湾,夜里有结队飞行的鸟……租一晚上就够了。”一手拨弄他后颈的短发,咬着耳朵讲几句悄悄话,杰罗姆听得想入非非,不禁轻笑起来。
“那边风很大,晚上气温低得要命。”放慢脚步,他一本正经道,“我只好整晚搂着你不放,要不第二天一早非变成冰坨不可。”
“说得好听。每回半夜里起来,我的毯子都被你抢去了。看来跟我相比,你喜欢毯子还更多些。”
“咦?常常半夜起来活动吗?我只知道每天太阳出来有人还在赖床,抢毯子的事口说无凭啊……”
莎乐美恨恨地捶打他后背。由着她滑下来,两人紧贴墙壁,黑灯瞎火地纠缠一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杰罗姆忽然想起一个严重问题。暂停动作,他喘口气说:“我竟然现在才想到,真是……明晚请了个客人来家里吃饭,忘跟你打招呼。你应该见过,就是‘三叶草’那个叫什么伊茉莉的。我总不好失信于人,要不早晨再开始准备?”
一听这话,莎乐美立时浑身僵硬,半晌没再开口。无声酝酿着情绪,她渐渐双目圆睁,愤然出手给对方一记肘撞。
“好啊!竟然把女人弄家里来了!你、你这个——”
森特先生总算明白犯了大忌讳,唯一比“突然告知妻子有美女来家做客”更糟糕的,就数“选个很私人的时间再跟她直说”。这回严重失策,被莎乐美接连命中几下,杰罗姆也慌了手脚。“别打了,怎么下手这么重!……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下次早上跟你说行吧?”
绿眼睛眼泪盈盈,话音悲切,手底下却毫不含糊。“你混蛋!!!这才几天呐,我早该想到……什么时候搅在一块的你们?!”
女人恼火时大都不可理喻,森特先生也属于罪有应得。两人追追逃逃,杰罗姆后悔不迭,只好不住劲地向她道歉。一拳落空,莎乐美失去平衡坐倒在地板上,眼泪断线珠子似的掉下来。杰罗姆懊悔极了,搀扶她站起身,对目前的处境也无计可施。
不待他砌辞狡辩,莎乐美用手背抹抹泪,哽咽着说:“用不着解释,我都明白……那女的跟你其实没一点干系,是不是?”
“对啊!完全没什么!即使对我没信心,总该对自己有信心吧?打死我也想不明白,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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