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了半天的气,陈珍珍才痛苦地道:“我说的是真话,你们为什么要打我?”
骆希真冷笑道:“真话或假话我自然知道分辨的,因此我认为你的话中不实,比如说,你听的那具袖珍收音机就有问题。”
陈珍珍怔了一怔道:“那有什么问题?”
骆希真笑道:“我替你带来了,你可别再强辨说那是收音机了,这位美子小姐可对电子器具内行得很。”
他在身边取出那架香烟盒大小的玩意儿,正是陈珍珍所听的那一架,红色的,有耳机,有天线,还有隐藏式的麦克风,不但形状像收音机,实质上它也能播收电台音乐,只有扳动其中一个按钮时,才另具作用。
美子立刻道:“这是一架很精密的无线电对讲机,最远的通话距离是一千公尺,如果经过一个中继器的话,还可以传得更远,是三菱的最新产品。”
骆希真笑笑道:“陈珍珍,你是当吧女郎,这点简单的英语想必听得懂,我也不替你翻译了,你只要告诉我,你用这个跟什么人连络?”
陈珍珍没有办法,只得道:“跟我们老板,板山本义。”
“他也在这附近吗?”
“不在,他在店里,但是我们开来的车子停在附近,车子上有一个强力转播器,利用车上电瓶的电力,可以跟店里直接通话,报告发生的情况,也听他进一步的指示。”
“是你负责连络的?”
“是的,因为板山本义较为信任我,而且我还会说日本话,可以跟他直接通话!”
“你跟他的关系很亲密吧,因为我看见其他人对你很恭敬,一直都是你在发号司令,是你在指挥这一批人,有两个女的甚至于还叫你老板娘,却被你申斥了一顿。”
陈珍珍翻着眼睛,骆希真笑道:“你别跟我装糊涂,老实说,一开始我就在注意你们,一举一动,却没有漏过我的眼睛,你最好老实些。”
美子的手掌又举了起来,那只是做做样子,她真要揍人时,出手如电,绝不会有先兆,但陈珍珍却已经被她打怕了,连忙道:“板山本义在日本有老婆,我只是她临时的情妇,连小老婆都算不上。所以同伴们开玩笑叫我老板娘,我对这个称呼却非常反感。”
骆希真哈哈大笑道:“这就差不多了,现在你继续说下去,可别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我知道的全说了,你还要我讲什么?”
“讲板山本义这个人。”
“他是日本来的,听说也是黑社会中的人。”
“你们的金鹰酒吧还兼做什么生意?”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经常有很多日本的水手上门找他,然后他请到办公室中去谈话,我们是不准进他的办公室的,不过我想他一定做些走私的生意。”
“走私?香港是自由港,货物都不加关税的,任何货物进来都很方便,还要走私干吗?”
“不是带东西过来,而是带东西到日本去,在此地转口而已,这只是我观察所得,他们实际做什么,我却完全不知道,他也不会让我知道。”
她变得非常合作了,大概是怕再吃苦,再者也知道这两个人精得像鬼,不容易打马虎眼儿,最重要的是她不过半途出家的,既非那一个组织的成员,也没受过什么训练,犯不着替谁卖命去。
骆希真问道:“他们大概是带什么东西过去呢?”
“日本已经跳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任何物质都不缺乏,据我的猜想,可能是武器和毒品的成分居多。”
骆希真点点头道:“好了,陈小姐,你非常合作,我想你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了,现在我只有最后一点请你帮忙的,那个板山本义还留在金鹰酒吧里吗?”
陈珍珍道:“我不知道,我们的车子上有一个司机,是负责连络的,看到我们被抓走了,一定会去通知他,所以现在他在不在很难说。”
骆希真冷笑道:“跑得了和尚不了庙,他的酒吧还开在这里,我迟早找得到他的,酒吧那边还有些什么人?我是指打手之类的。”
“平时有事都是由今天出来的那批人出头料理的,不过板山本义还有两个保镖,都是日本人,他们都在酒吧里担任业务经理和秘书。”
“一间酒吧,用的人倒不少。”
“他们只是担个名义,任何事都不管,有一间房子供他们休息,板山本义来了他们才来,板山本义走了,他们也跟着走,所以才说他们是保镖。”
“板山本义住在那里。”
“不知道,我从没有到过他的住处。”
她看见骆希真又有不信之色,连忙道:“是真的,他到酒吧的时候才由我陪他,出去后却是那两个保镖跟着,所以我不知道。”
“他经常出去吗?”
“是的,酒吧营业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的,我们都住在酒吧后面,他也有一间套房作为卧室,可是他极少住下,一个月只有五六天而已。”
“他住下的时候,两个保镖也住下了。”
“是的,两个保镖在酒吧中都有相熟的女郎,他住在酒吧中,他们就住在姘头房间里。”
“你这么卖劲,能有什么好处呢?”
“板山本义说,他不是以此为业的,最多再干个几年,他就把酒吧送给我。”
“有这么大方吗?”
“是的,在经济署的登记上,酒吧就是我的名字,实际上现在就属于我的了,只不过目前是他在管着而已。”
“那可是一笔大财产。”
“也没有太大,房子是租来的,只有一些装璜和设备,约摸值个一百多万港纸。”
“那也是二十万美金了!这笔数字并不小。”
“是的,所以我才赔上身子还卖命,图个将来,我也知道他的目的不在经营这个酒吧,只是做个掩护而已,等他打定了基础,就用不着掩护了。”
“酒吧的生意还好吧。”
“很好,我们的酒吧像个联合国,各国的女郎都有,总数有五六十个,是规模最大的一家,而且后面还有幽会的小房间,格调非常高,一个月可以收十几万港纸。”
“有这么好的收入,一年就把本钱赚回来了。”
“所以我才相信板山本义不是骗我,他实际上已收回了投资,还赚了不少,应该要交给我。”
千代美子忽然问道:“吧女中有日本人吗?”
“有的,有六个人,都是板山本义自己从日本雇来的,她们的生意很好,各国的客人都有,有些客人宁可等排班,也要叫她们的台。”
千代美子笑笑向骆希真道:“我相信这位陈小姐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现在我们打算怎么办?”
骆希真道:“自然是去拜访一下这位板山本义。”
“那太危险了,他身边有两个枪手!”
骆希真傲然笑道:“我就是不怕枪手,交给我好了。”
美子叹了口气道:“骆!你也许对付过几个拿枪的人,但绝不是真正的枪手,你的徒手搏击工夫很高,但是却对付不了真正的枪手的。”
骆希真仍是不在乎地道:“我有我的办法,你不必为我操心,不过你远得陪我去一趟,我不会讲日本话。”
美子想了一下道:“可以,我也想去了解一下,赤鲸组为什么一再地对我下杀手,假如只是为了坂田一郎要对我报复,那实在太没有道理了。”
骆希真一笑道:“是的,坂田一郎只是赤鲸组中第二流的小头目,为了他个人的私怨,还动用不到这么大的人力,他们的动机实在很暧昧。”
“你怎么知道坂田一郎只是第二流的小头目。”
“阿强去调查的,他在东京有朋友,也是开私家侦探社的,他们之间有交换情报的连系。”
美子笑道:“你们的神通也很广大呀!”
“那是他的本事大,可不是我的,我只管教中国工夫,开我的武道馆而已。”
“可是你的师弟们分布很广,各种行业都有,几乎可以为一个门派了。”
“我们不是门派,只是一群善良正直的青年们志趣互助的连系,这是环境造成的,香港的黑势力太猖狂,歹徒们太多,安份守已的人如果不起而自卫,光靠警力,实在保护不了我们,现在我们多少有了点名气,每个地方对我们道场出去的人,都会另眼相待。”
美子笑道:“所以我找到你这位大师兄来保护我,也算找对人,要不是你有这么多的同门,我早就被那些歹人们杀死了,如此,我实在感激你。”
“那倒不必,我只是为了正义而向邪恶挑战而已,假如你也涉及不法的行事,我同样地不会包庇你的。”
“骆!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
“因为你也是隶属于另一个黑社会的”
“骆!日本的黑社会已是公开而合法的组织,像保护我的饭田组,只是经营连锁的娱乐事业,因为这一行较为赚钱,引起别人的眼红,必须要有人来保护自己,何况我只是在饭田组的保护下工作而已,并没有参加他们。”
“我总觉得这些赤鲸组对付你超出常情之外,你似乎还有什么秘密似的。”
千代美子张口欲言,骆希真庄重地道:“你不必解释。就是解释,也未必是真话,反正到现在为止,你一直是受害者,我有义务保护你,我们走吧!”
“就是我们两个人?”
“当然不会是我们两个人,还有一批同门会暗中掩护我们的,只是我们不能大批人马地开了去,否则打草惊蛇,对方就藏而不出了。”
千代美子道:“这位陈小姐怎么办呢?”
骆希真笑道:“陈小姐,你不希望我把你交给警署吧!”
陈珍珍忙道:“不能,酒吧是我对外负责的,如果我进了警署就很不方便了,你们放心好了,我也希望你们能把板山本义弄走,这样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安心经营我的酒吧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是犯法的事,我就担心会被牵进去”
“那么你不会打电话去通知板山本义了。”
“我保证不会,骆先生,我也是中国人,不会帮一个外国人来陷害你的,不久之前的事,我是没办法,因为我受了压力,狙杀二位的行动失败,他们就怪不到我了,不信你可以把我捆起来,留在这里。”
“我不能这样做,因为我们是老百姓,没有权利非法拘留人,不过我会找两个人来陪着你,陈小姐,希望你能合作一些,不要离开她们,否则你就自讨苦吃了,她们都是黑带级的空手道选手,揍人很凶的。”
他用电话召来两个高头大马的女孩子,吩咐了一阵后,才带着千代美子离开了。
千代美子笑道:“你们的人手很充分呀!”
骆希真傲然道:“我父亲开设道场有十年了,门下的弟子有几百人,经常都保持连系,有事都会来效力,我们不是一个帮派,但任何帮派都没有这种实力。”
“我以为中国的门派已经湮没了,想不到你们还保留了这种精神。”
“环境使然而已,处在这个时地中,善良的人必须合作起来保护自己。”
骆希真还要打电话连系一些人,也要做一些准备,千代美子也要回到旅馆去换衣服,因为她穿的是海滩装,不合适到别的地方去。
骆希真明知道她也要去连络一下她的人,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把她送到旅馆,只说一个小时之后来接她,自己也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骆希真才来到,换了一身唐装,而千代美子居然也穿了西装上身,齐膝盖的短裙,是时下工作女性的打扮,背了个中型皮包。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很不伦不类,但是在香港却不足为奇,上了车子,一直开向码头区。
金鹰酒吧很大,也很好找,这时正是下午五点多钟,还不是酒吧的营业巅峰时间,但金鹰酒吧中居然有了好几起的客人,三三两两的召了吧女,坐在花车座中喝酒调情,骆希真找到了七八个自己的同门,心中略定。
他这些同行都有良好的掩护,平时也都在码头上工作,而且也是金鹰酒吧的客人,不会引人起疑。
他们找了付座位坐下,一个领班似的女郎过来,骆希真道:“我们是你们老板娘阿珍的朋友。”
“老板娘出去了,不在此地。”
“我知道,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自己不方便回来,要我们来跟板山老板连络一下。”
“喔!那就请二位等一下。”
她转身走了,没多久,换了个穿和服的日本女郎过来,深深地一鞠躬道:“二位好,我叫菊子,二位有何见教?”
说的是日语,千代美子也以纯正的日语道:“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见板山本义先生。”
“板山先生正在忙着,二位可否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不能!陈小姐的事情很重要,必须面告板山先生。”
“能请教二位的大名吗?”
千代美子不耐烦地道:“我们是警署的,陈小姐他们在浅水湾打架出了事,被抓进警署去了,因为我们以前跟陈小姐有点交情,才受她的托,来向板山先生报告一些事情,我们的名字却不便奉告。”
“是这样吗?小姐的日本话说得真好。”
“我是外事组的,专门处理日本旅客的事件,日本话当然要说得好,板山君倒底在不在,你别浪费我们的时间,等一下警署的人恐怕就要来了,我们可不便在此地被其他的同事看见。”
菊子一听事情颇为严重,不敢再耽误了,连忙鞠躬道:“这样二位请稍候一下,我去请示社长。”
她匆匆地离去了,千代美子把刚才的话又翻成英文,骆希真笑道:“你倒真会唬人,也亏你想得出来。”
“我也是做吧女的,客人中经常有冒充刑事人员,想要吃霸王食占便宜,我见过多了,自然也学会了。”
“看样子板山本义还留在此地,被你那样一唬,大概非见我们不可。”
“见了他你可得小心点,尤其他身边的两个枪手,一定要先制住他们。”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给他们有拔枪机会,倒是你自己小心些,因为你是他们狙杀的主要对象。”
“我也知道,我同样是黑带级的空手道选手,并没有那样好欺负的,何况我腿上还有一枝小手枪。”
“你从那儿弄来的?”
“我透过饭田组在此地的业务代表帮我弄来的,有人要杀我,我当然也要自卫的。”
“今天在海水浴场的人也是饭田组的吗?”
“可能是吧!饭田组在香港有业务代表,接洽演艺人员的演出和交换表演节目等业务,那些都是正当的生意,不过他们也是很有办法的人。”
骆希真皱皱眉,千代美子道:“骆!请你相信我,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我不会犯法来拖累你的。”
骆希真叹了口气:“好吧!我把这一宝押在我们的交情和良心上,你可别便我失望。”
千代美子很感动,捧着他的手,连连亲吻不止,那也是十分敬意的表示。
菊子过来了,再度鞠躬道:“社长请二位过去。”
一直来到后面上了楼,来到一间房子前,菊子敲过门,却是两名穿着西装的男子,菊子道:“横山君,就是这两位客人。”
骆希真的服装和美子的装扮都是便衣警察的样子,这两个人的胸前鼓起,一看就知道别着枪,他们本来打算是要搜身的,但由于两个人身份,便他们不敢造次。只有作了个请的姿势,另一个人则推开内间的门,菊子退走了。
骆希真进去后,发现这是一间十分气派的办公室,意大利真皮面的办公桌,上面压着厚玻璃板,放着几项文具,都是高级的。
板山本义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穿着西装,是典型日本人长相,墙上悬着两把武士刀,装饰很华丽,那刀想必也是十分锋利的真品,而且挂在随手可及的高度,可知不是单纯作为装饰用的。
板山本义起立跟他们握手,居然用广东话向骆希真道:“兄弟板山本义,二位请坐。”
两人坐下后,板山本义自己也坐下了,他的两个保镖则抱着手站立在他两旁,面对着骆希真和美子,提防着二人有什么行动。
板山本义才笑笑又道:“听说二位是阿珍的朋友,而且是在警署得意。”
骆希真笑笑道:“不错!我在刑事组,我这位女同事在外事组,阿珍跟我是中学的先后期同窗,她发了财,对我这老学长颇为照顾,所以她出了事,我也替她尽点心,跑来通个信,因为她说阁下是日本人,我唯恐语言不通,拉了这个同事来翻译,没想到阁下的广东话如此通顺,倒是多此一举了。”
板山本义也笑笑道:“敝人在香港做了几年生意,也学会了几句广东话,但有些地方还是辞不达意,阿珍出了什么事?”
“她在海滩上跟人打架。”
“那并不算大事,罚几个钱交保就行了。”
“但事情并不简单,她还带了一批人,预带了凶器,有蓄意杀人之嫌,对方的身份不简单,有个很有名的律师出面。案情牵涉得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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