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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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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八日,皖南天朗气清,在黄山南麓之下,出现四个风尘仆仆的路客。

    那是三男一女,来的正是杨辟邪祖孙和岳、尉迟四人。

    他们从蜀北涪江取道南下,首先越过华莹山、木枥山,以后进入湖北,又再经过半个月行程,才来到了皖南黄山之下。

    黄山素以奇峰与云海驰名天下,除此之外,黄山之松也是神姿妙绝,这时候,杨辟邪等一行四人,便是置身于一条松石相连的清溪左右。

    这一条溪涧甚是宽阔,只见溪中怪石嶙峋,水流从上而下,不断猛冲石块,发出了轰隆巨响,虽然不至于震耳欲聋,却也气势磅礴,荡人心魄之极。

    杨明珠看见了这条溪流,很是欣赏,便道:“爷爷,咱们可以在这里歇一会儿吗?”

    杨辟邪道:“这里有什么好看,你若想看黄山胜景,该往山上去,而不是呆在这里。”说着,又望了岳秋云一眼,半晌才接说道:“你怎么啦?累不累啊?是不是赶了二十天路程,连上山也没有气力了?”

    岳秋云也望望杨辟邪,却没有答话,只是不断继续向上行走。

    这二十天以来,他和尉迟麻子一直很少开口说话,也许,他们已是无话可说。

    四人结果没有停下,继续直上黄山。

    杨辟邪带着三人,沿着松林直向上走,只见山路渐见崎岖,杨辟邪和杨明珠轻功高明,看来还是如履平地,但岳秋云和尉迟麻子就不大轻松了。

    四人越往上走,便越觉得山色苍郁,景象雄伟,过了一个时辰后,四人便忽然置身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里。

    杨明珠叫了起来,赞叹了一声:“好美!”

    杨辟邪道:“这就是黄山的云,也就是骚人墨客赞颂多矣的云海。”

    杨明珠走到岳秋云身边,道:“你们福建那里,有没有这样奇妙的大山?”

    岳秋云道:“福建虽然岗岭重叠,但都没有什么好看头。”

    杨辟邪立时摇头不迭,道:“小岳此言差矣,福建武夷山,乃山之世外桃源,它有九曲溪流,三十六峰,又怎会没有看头?”

    杨明珠大感兴趣,便问:“九曲溪流是怎样的?”

    杨辟邪缓缓道:“那九曲溪曲折蜿蜒,景色如画,在武夷东南两峰巅之间,又有十八涧懿,水流都汇入九曲溪中,是故又称为九溪十八涧,你爷爷曾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就是因为舍不得离开那如诗如画的神仙境界。”

    杨明珠听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又问岳秋云道:“你没有到过武夷山吗?”

    岳秋云冷冷一笑:“我为什么非要到武夷山不可?”

    杨明珠看见他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便说:“没什么,我不问就是。”

    这时候,白云又随着一阵山风消失了,四周景象再度清晰起来,杨辟邪带着三人,越过了一座山峰,又来到了另一座峻峭的山峰下。

    这样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得一阵山涛之声,从一座深谷之中传了过来。

    四人穿过一座松林,进入这座山谷里.只见在山峰之巨岩之间,一条飞瀑从数十丈高处直奔下来,泻入一座碧绿的深潭里,那种景象真是奇伟壮丽,使人连胸襟也为之开阔起来。而在水潭左侧三四十丈外,又有三座雅致的竹舍,有如品字型般建在半峰松伞之下。

    杨明珠“噢”的一声,叫道:“这是谁的房子?”

    杨辟邪淡淡一笑,说道:“这是一个老怪物亲自盖起来的,他叫做‘山中霸王’。”

    杨明珠一愣,但接着便失声道:“你说的是不是‘山中野鹤’容世功伯伯?”

    杨辟邪哈哈笑道:“除了容世功那老儿,又还有谁敢在这里盖房子?就算不怕黄山派的牛鼻子诸多打扰,也会怕山中的毒蛇猛兽,除此之外,听说这里以前还有狐仙哩!”

    “狐仙?”杨明珠眼睛一亮:“狐仙是不是很漂亮也很厉害的?”

    杨辟邪“呸”一声,说道:“漂亮个屁!”

    杨明珠讶然问道:“爷爷见过那狐仙吗?”

    杨辟邪摇摇头,道:“我没有见过那狐仙。”

    杨明珠道:“既然没有见过狐仙,又怎知道她长得不好看?”

    杨辟邪说:“你爷爷虽然没见过,但容伯伯却见过,当年,我也是像你这般问他,他的回答就是那四个字:‘漂亮个’”说到这里,蓦然见孙女儿柳眉倒竖,下面那个粗俗的字便没有再“复述”一次。

    过了好一会,杨辟邪才接着道:“原来那个什么狐仙,是个犯案累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她在外面弄得满城风雨,天怒人怨,只好躲进这深出隐谷,秘密苦炼邪门武功,准备大功告成之日重出江湖,把所有厉害的仇家一一解决。”

    杨明珠吃了一惊:“那么这里岂不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吗?”

    杨辟邪道:“本来是的,但是现在却不怕了。”

    杨明珠道:“那女魔头已走了?”

    杨辟邪道:“她没有走,而是永远都留在这山谷里,嘘,那是女魔头的坟墓。”说着,向一座竹舍左边指了一指;“这块碑就是容伯伯为她竖起的。”

    扬明珠嘘了一口气,道:“容伯伯本领奇高,这女魔头遇上了他,可算是当殃得很。”

    杨辟邪道:“这女魔头若不当殃,将来她的仇家可就倒楣了,这是以杀止杀,容世功这桩事干得甚好。”

    杨明珠笑了笑.道:“但我知道,若是换上了爷爷,爷爷也必定会干得同样妥当。”

    杨辟邪哈哈一笑,道:“对付一个贼婆,你爷爷也自信颇有把握,但说到盖房子这种一板一眼的活艺儿,却必然远不及山中霸王罗。”

    他一面大笑,一面带着三人进入了第一间竹舍之中。

    这间竹舍虽然并不宽敞,但却几明窗净,环境雅致清幽得很。

    “容伯伯呢?”杨明珠四周环视着:“他不在家里吗?”

    杨辟邪笑道:“这里怎能够算是他的家?”

    杨明珠奇道:“为什么不算?”

    杨辟邪道:“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怪人,这十余年来,他一直到处游山玩水,但最喜欢的还是这座黄山。”

    杨明珠道:“但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呢?”

    杨辟邪道:“所谓‘游罢黄山不看山’,他现在已到了大漠看沙漠去了。”

    杨明珠道:“大漠是风沙蔽天的地方,有什么好看?”

    杨辟邪笑道:“你从未到过大漠,又怎知道万里黄沙的地方一无是处?”

    杨明珠抿嘴一笑,说:“无论怎样,我还是喜欢山明水秀的江南,若要我跑到沙漠,我宁愿往北极寒苦之地去。”

    杨辟邪道:“其实容老儿也不舍得离开这里,是我把他赶走的。”

    杨明珠奇道:“哦?你为什么要赶走他?”

    杨辟邪道:“这一招大有名堂,就叫‘鸠占鹊巢’,因为你爷爷看上了这个地方。”

    杨明珠问道:“咱们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杨辟邪点点头,道:“不错。”

    杨明珠望了岳秋云和尉迟麻子一眼,道:“他们呢?”

    杨辟邪道;“当然也是一样,难道你没有看见这里有三间竹舍吗?从今天开始,这一间竹舍就是你的,欧阳黑往西边那一间,还有一闻,就由你爷爷和小岳一起住用。”

    杨明珠忽然皱了皱眉,道:“这里虽然清幽绝俗,但现在有个难题。”

    杨辟邪笑了笑,道:“是不是‘巧女难为无米之炊’?”

    杨明珠点头叹气,说道:“爷爷说对了,咱们总不成像是猴儿般天天去吃野果罢?”

    杨辟邪呵呵一笑,道:“这一点少担心,爷爷早已叫容伯伯预备妥当,无论你想要米、油、茶或酒,请到隔邻的一间竹舍,必然不会缺乏。”

    杨明珠乌亮的眼睛立刻发出了光:“是真的?”

    杨辟邪道:“爷爷怎会骗你?,以咱们四个人来说,那些米、油、酱、醋、茶最少可以维持一年左右。”

    杨明珠笑道:“那么酒的存量又如何呢?”

    杨辟邪叹息一声:“那容老儿嗜酒如命,这里就算有酒,只怕也不会剩下多少了。”

    杨明珠嫣然一笑:“何必瞎猜,待我过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吗?”

    她一面笑着说话,一面走向隔邻那间竹舍,果然看见里面堆放着大量的米、油、酱、醋、茶,也有大量腌干了的肉食和干粮量。

    “容伯伯照顾得很周到,就只是美酒少一些,大概只剩下二十斤左右。”她粗粗点算之后,便忙着要在这里烧第一顿饭。

    就在她忙得乱七八糟的时候,杨辟邪把岳秋云拉了出去,问道。“你是不是很憎恶老夫?”

    岳秋云冷冷道:“杨前辈喜怒无常,若我说不憎恶你,那是撒慌。”

    杨辟邪道:“你不喜欢撤慌?”

    岳秋云道:“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我一定会说老实话。”

    杨辟邪点点头,微笑道:“说得好!但你可知道,在武林中最老实的是哪一种人?”

    岳秋云道:“蠢人!”

    杨辟邪又点点头,道:“不错,江湖上波谲云诡,所以最老实的人往往也就是最笨的人。”

    岳秋云道:“但还有一种人,也会经常说老实话。”

    “是哪一种?”

    “本领极高强,手段极厉害的那一种。”岳秋云缓缓地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了。”

    杨辟邪道:“你想成为这种人吗?”

    岳秋去道:“就算很想很想,到头来还不是变成妄想吗?”

    杨辟邪摇头不迭,说:“绝非妄想,你瞧老夫的武功如何?”

    岳秋云说道:“杨前辈是名震天下的‘奇门煞星’,自然是身手卓绝,罕有其匹。”

    杨辟邪道:“你这三言两语,倒不像在拍马屁。”

    岳秋云道:“就算我要拍马屁,也绝不拍你的!”

    杨辟邪道:“但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把你紧缠不放?”

    岳秋云摇摇头:“不知道。”

    杨辟邪沉声道:“因为老夫想收你为徒,把生平所学都传授给你!”

    岳秋云呆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收我为徒?”

    杨辟邪冷冷一笑:“难道你认为老夫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

    岳秋云也冷冷一笑.道:“若以武功而论,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杨辟邪双目一瞪:“哦?这是什么意思?”

    岳秋云道:“我的意思是说,杨老前辈虽然武功盖世,但我并不认为武功高强的人,就一定够资格做任何人的师父!”

    杨辟邪嘿嘿一笑:“原来你一直把老夫视作邪魔歪道之辈!”

    岳秋云也学着他嘿嘿一笑,说道:“纵然不是邪门歪道,总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杨辟邪倏地怒吼道:“江湖之上,有谁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岳秋云想了一想,回答道:“例如家父”

    “令尊岳庄主,当然是君子,但只怕还得要加上一个‘伪’字,才算是他妈的贴贴切切!”杨辟邪一气之下,连岳冲霄也给骂上了。

    “胡说!”岳秋云立时涨红了脸,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再敢侮辱我父亲半个字,我我就要”

    杨辟邪冷冷的瞪着他:“你便怎样了?是不是要杀了老夫?”

    岳秋云大声道:“我武功不如你,自问没有本领可以伤你分毫,但我可以自尽,不再听你这些妖惑之辞。”

    “你不能死!”杨明珠和尉迟麻子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

    杨辟邪盯了孙女儿一眼,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去烧饭!”

    杨明珠说道:“烧饭怎比得上人命要紧?”

    杨辟邪冷冷地道:“有爷爷在,岂容他说死便死?”

    岳秋云冷笑一声,道:“我若决意要死,你制得住一时,也制不住一世!”

    尉迟麻子忽然跪了下来,悲声道:“少爷,蝼蚁尚且偷生,请你千万要忍住这一时之气,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咱们总会有吐气扬眉之日的。”

    杨辟邪怒道:“大麻子,你自己胡涂庸劣也罢了,怎么还要这样唆教小岳,什么君子报仇,难道你们都把老夫当作大仇人吗?”

    尉迟麻子冷冷一笑,正待反唇相讥,岳秋云已喝止了他:“快站起来!不要再多说废话!”

    尉迟麻子这才缓缓地站起身子,杨辟邪嘿嘿一笑,又问岳秋云:“你到底拜不拜我为师?”

    岳秋云问道:“拜又如何,不拜又怎样?”

    杨辟邪道:“你若是拜我为师,老夫自然把生平所学倾囊传授,你若不肯,嘿嘿!”

    岳秋云道:“我若不肯,你就会杀了咱们?”

    杨辟邪冷冷道:“老夫不必动手,反正你们已服下了‘蜃王附骨丸’,只要老夫一走了之,就算你们跑到医谷找着了天下第一号神医时九公,他也是没法解开你们身上所中的蜃王剧毒,那时候,嘿嘿!嘿嘿!”

    岳秋云道:“你若以为岳某贪生怕死,那可大错!”

    杨辟邪哼一声:“你若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老夫也不肯收你为徒,但是,你纵然不计自己的死活,也不该连累及大麻子!”

    尉迟麻子陡地叫道:“少爷不必理会大麻子,大麻子又岂是怕死之辈?”才说到这里,蓦地眼前掌影骤闪,脸上已给杨辟邪打了两记耳光。

    “胡涂蛋!你这样说,是不是鼓励你的岳少爷快点一头撞死在这里?”

    尉迟麻子给杨辟邪打了两记耳光,本该是怒火冲天的,但一听见这两句话,怒火便立刻平息下去。

    他忽然也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刮了两下耳光,骂道:“大麻子真是胡涂蛋,该打!该打!”

    “别打了,”岳秋云道:“我还年轻,怎舍得不明不白便死在这里!”

    杨辟邪面露喜色,但瞬息之间又板着脸孔,冷冷道:“你终于肯答允拜老夫为师了?”

    岳秋云道:“咱们如今已是无可选择,但我有个要求。”

    杨辟邪道:“快说!”

    岳秋云道:“我可以拜你为师,但却不能天天为着蜃王附骨九的剧毒而忧心忡忡,所以,在拜师之前你必须给咱们彻底解除身上的蜃王剧毒!”

    杨辟邪说道:“倘若老夫把你们身上的蜃毒解除,你还肯安安份份地留在黄山吗?”

    岳秋云道:“留在黄山练武,那是不成问题的。但最少也得让我写封家书,向家父察明此事,免得他老人家朝夕牵肠挂肚。”

    杨辟邪沉吟良久,才回答道:“这也未常不可,但这封家书,必须先让老夫过目,而且绝不能提及咱们住在什么地方,到时,老夫自会派人把信送到福建清泉庄去。”

    杨明珠大喜,握者杨辟邪的手腕说:“爷爷,这不是已经谈拢了吗?”

    杨辟邪冷冷道:“就只怕这小子言而无信,悄悄的又溜回福建去。”

    岳秋云一挺胸膛,凛然道:“丈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再说,我若拜了你做师父,那么以后一辈子都是‘奇门煞星’杨辟邪的衣钵弟子,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已答应过师父的事情,自然应该遵守到底!”

    杨辟邪陡地狂笑,道:“说得好,明珠,明珠,你还不快去烧饭?”

    杨明珠一怔,杨辟邪又笑着说道:“咱们吃了这顿饭之后,爷爷就要正式收岳少爷为徒了,小妮子,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杨明珠嘟着嘴:“又不是我收徒弟,高兴什么?”说着纤腰一拧,转眼已消失在竹舍背后。

    饭才烧好,尉迟麻子已猎了几头野兔回来,他别的功夫平平无奇,但猎兔和烤兔子的功夫却是别有一手。

    当他们用饭之际,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

    四人饱餐一顿后,竹舍里的酒也喝掉了一大半,只见杨辟邪满面红光,笑声和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得多。

    “唉,都是我这个老儿不好,”杨辟邪忽然叹了口气,说:“我不该赶走了容世功,倘若他也在这里,现在咱们一定会喝得更痛快。”

    岳秋云却摇摇头,道:“只怕刚好相反。”

    杨辟邪一怔:“为什么?”

    岳秋云说道:“现在单是你老人家便已喝了十几斤酒,容前辈若在这里,只怕两位都只能喝得成半天吊,大大的不够瘾头。”

    杨辟邪恍然大悟,笑道:“你说的对!有你这样聪明的徒儿,老夫的武功总算后继有人了。”

    岳秋云说道:“就算没有我这个徒儿,明珠姑娘也同样可以承继杨老前辈的衣钵。”

    杨辟邪叹道:“只可惜她是女儿家,老夫的武功,她只能够学得三成左右而已。”

    岳秋云奇道:“练武功也有男女之别吗?”

    杨辟邪道:“当然有分别,而且关系还十分重大哪,比方说南海门千面观音白秀薇的‘九阴销魂掌’就只能传给冰清玉洁的少女,若是男人,就算从八岁苦练到八十岁,恐怕也练不出什么成就来。”

    岳秋云“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

    杨辟邪道:“老夫的武功,也有种种情况,尤其是那套天罡辟邪掌,明珠就算苦练一辈子,也决不会练得成功的,所以我只教她一套金波飞凤剑法。”

    杨明珠忽然嫣然一笑,对岳秋云说:“饭已用过了,现在拜师正是时候。”

    尉迟麻子道:“但咱们还没有服下解药。”

    杨辟邪笑道:“你和小岳都已服下解药了。”

    尉迟麻子一怔:“怎么我不知道?”

    杨辟邪道:“你刚才是不是吃了五大碗饭?”

    尉迟麻子点点头,说:“我五碗,少爷三碗,但那是饭,而不是解药。”

    杨辟邪哈哈一笑,道:“饭即是解药,解药即是饭,若不是这几碗白饭塞进你们的肚子里,你们此刻恐怕早已腹如雷鸣,饿得七荤八素!”

    尉迟麻子皱着浓眉,道:“白饭虽然是肚饿的解药,但又怎解得‘蜃王附骨丸’的剧毒?”

    杨辟邪又是一阵大笑:“老夫何来什么‘蜃王附骨丸’?当是你们吞下肚的,只是田七疗伤丸而已。”

    尉迟麻子和岳秋云互望一眼,都是不禁为之大感错愕。

    杨明珠却“卟哧”地笑了起来:“我早就知道爷爷不会有那种歹毒的毒药,但是这一下手段却真把岳少爷和大麻子吓坏了。”

    杨辟邪微微一笑,道:“说句老实话,小岳跟大麻子都很勇敢,而爷爷这条妙计,也只是权宜行事而已。”

    杨明珠道:“但你这条奸计已给揭穿了,岳少爷还会拜你为师吗?”

    岳秋云立时大声道:“谁说不拜?”

    尉迟麻子一怔:“少爷,你真的要拜他为师?”

    岳秋云瞪了侥一眼,说道:“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你我身上既然已再无蜃王剧毒,我就应该遵守信诺,拜杨老前辈为师!”

    尉迟麻子道:“但咱们根本没有服下什么解药啊。”

    岳秋云道:“谁说没有?那些白饭就是解药!”

    说着,他果然向杨辟邪跪下了,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同时朗声说道:“弟子岳秋云拜见师父!”

    杨辟邪大笑,上前把他扶起,又叠声笑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就是这样杨辟邪收了岳秋云为徒弟。

    三天后,岳秋云写了一封信,由杨辟邪带出黄山,然后再托人转送上福州清泉庄。

    又过了七八天,扬辟邪对岳秋云说:“只要勤奋不懈,三年后你就可以艺成下山了。”

    三年,是一段既不太短,也不是太长的日子。

    岳秋云已决定要在这深谷里渡过三年,甚至是四五年悠长的岁月。

    对于这一次的拜师,他已从被逼变成自愿,因为他终于明白了杨辟邪是个怎样的人。

    然而,在另一方面来说,他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父亲为什么要自己到英雄馆会见一个像半耳和尚那样的人?——

    给师父毁掉的那封信,内容是怎样的?——

    为什么师父曾经说自己的父亲是伪君子?这是因为一时之气呢?还是别有所指?

    这都是无法可以明白的疑团,但现在,他只能把这样疑团埋在心底里。

    不久,杨辟邪便传授了他一套剑法。

    杨辟邪说:“这套剑法,叫金波飞龙法,全套剑法把它使得精熟,每一种变化都是威力无穷的杀手招数,但,咳咳,老实说,自有这套剑法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完全记住这三万六千五百种变化的,事实上也绝用不着如此繁杂,反正临阵对敌,往往都在一招半式间便能够决定胜负存亡,所以你只须记住每一式的基本步骤,以后再把这三百六十五式剑法融合贯通,那便已可克敌制胜,成为剑法上的一流高手。”

    岳秋云听得不住点头。

    杨辟邪接着又说:“其实这剑法,有点像是道教的太极剑,所渭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之后又再弄出八八六十四个什么捞什子,总之是越变越多,而越多也就是犀利玄奇,所以,等到你真正能够把这三百六十五式剑法完全融会贯通的时候,那三万六千五百种变化也就会自然而然地钻出来,这套剑法妙用无穷,虽然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比之少林寺的达摩剑法,恐怕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岳秋云静心聆听,这时才道:“弟子记住了。”

    杨辟邪又道:“这套金波飞龙剑法,乃二百五十年前飞龙剑圣虞大师所创,而金波飞凤剑法,则是飞凤神行吕红姑的精心杰作,这两位前古高人先后研创出飞龙飞凤两套剑法之后,就弄得互不相容,每隔三年都在泰山日观峰上决战千招。他们早有协议,若是千招之后不分胜负,那就隔三年,才在日观峰上再次比拚,但三年又三年,一直过了三十六年之后,他们还是无法分出胜负来。

    “到了第十三次比拚,两人都已平添了三十九岁,而在那一年之内,两人都同时遭到重大的挫折,虞大师门下两个徒儿为了争夺一个寡妇,在西子湖畔决战双双身亡,吕红姑最宠爱的侄女儿,却遇上了一个负心郎,那混蛋始乱终弃,害得吕红姑的侄女儿无颜苟活,终于自缢归天。

    “虞大师和吕红姑在同年之内遭遇到这种沉重的打击,都是为之心灰意冷,但是到了比剑之日,两人还是依时登上了日观峰。

    “但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出剑,因为他们都已明白这三十九年的光阴,彼此都是白白浪费了,若不是为了这段无谓之争,吕红姑早就应该成为了虞夫人,因为他们早在四十多年前已互相倾慕,但在飞龙飞凤剑法研出来之后,两人为了争强好胜,反而谁也不肯向对方稍为容让,结果剑法上的胜负未分,两人却已虚度了数十年悠长的岁月。

    “所以,直到第十三次日观峰之约,他们才猛然后悔不已,但那时两人都已垂垂老矣,成亲之事,谁也不好意思再提出来,而就在那一天,泰山之上忽然杀出了一群蒙面高手,原来都是他们的仇家,这些人暗中联合约定,要在这一天黄昏时分,向虞、吕两人突袭报复。

    “他们的仇家以为虞、吕在决战之后,必然精疲力竭,在这时候向他们报复,应该是最好不过的机会,可是,这些小人却没有料到虞大师和吕红姑苦苦争持了三十余年,这一年约战却是化干戈为玉帛,由决战变成了互相诉苦,根本就没有虚耗一分一毫的力气。

    “这一大群仇家总共有五十余人,各人都有一番惊人艺业,但谁也想不到,飞龙飞凤两套剑法一经联手,居然威力陡增数倍,这数十人虽然以众欺少,但却反而惨败下来,只剩下五六个跑得快的胆小鬼捡了性命。

    而自此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两位绝世高手的踪影,而飞龙飞凤两套剑法,也从此失传。之后,一直过了差不多二百年,江湖上忽然有个浑噩的小子,为了要追杀一条毒蛇,在天日山穷了半天之力,终于才把那毒蛇追着,而当他正要大展克制毒蛇功夫之际,忽然给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原来这浑噩的小子为了追杀毒蛇,居然钻进了一座阴深的山洞里,而令到这小子为之吓呆的,乃是两堆骷髅头骨,当时这小子心想:‘妈啊,活见鬼也!’正想溜之大吉,忽然看见洞穴的深处金光闪烁,夺人眼光,这小子又是一阵傻住,心想:‘莫不是里面有个大宝藏?’这小子本来绝不是个贪财之人,但那一年他家乡大旱,饿死了不少人,他倒希望真的能够发掘出一座宝藏,来救济救济那些饥民。

    “于是这小子便大着胆子,再向洞穴深处进去,结果,他在这洞穴里发现了一对金剑,一柄较长,而另一柄则较短。

    “倘若这浑小子只是得到这对金剑,他一定会把这对金剑卖掉,但除了那对金剑之外,他又找到了三本练武奇书,第一本是金波飞龙剑谱,第二本是金波飞凤剑谱,而最后一本是天罡辟邪掌的练功秘笈,这小子曾练过三招两式拳脚功夫,也曾练过十招八式刀法和剑法,所以不禁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这样,这小子在山洞里呆了十年,由于他练功练得太痴迷了,十年后居然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的父亲姓杨,他老子姓杨,他自己当然也姓杨了,所以,他后来便替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就索叫杨辟邪。”

    杨辟邪把往事说完,忽然唏嘘叹息,道:“当年,为师若然只是找到那对金剑,总可以卖得一些银子来救救饥民,但那三本武功秘笈却令为师太着迷了,只要看上了第一页,就注定一辈子也不肯放手,结果为师练成了一身武功,但却无法对家乡里的饥民施以援手,咳,这是天意?还是为师做错了?”

    岳秋云听得出了神,半晌才道:“这不是师父的错,若真的说错了,那也只是错在上天,而不是错在师父身上。”

    杨辟邪白眉一皱,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岳秋云道:“天若无错,也不会弄得久旱无雨,而害苦了勤恳无辜的百姓,至于师父因机缘巧合,得到前辈高人遗留下来的武功秘笈,因而埋头苦练十年,那是顺理成章之事,又何需一直耿耿于怀数十年呢?”

    杨辟邪目光倏地大亮,忽然呵呵一笑,道:“说得好,如此想来,倒是为师迂腐不通,胸中多屁之极了。”

    听见“胸中多屁”这四个字,岳秋云不禁为之莞尔一笑。

    杨辟邪笑了一会,又目注着岳秋云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全神贯注练剑,半年后为师再传授你天罡辟邪掌法。”

    岳秋云躬身道:“多谢师父。”

    “不必多谢,”杨辟邪道:“做师父的若不能教得徒儿练就一身本领,岂非酒囊饭袋吗?”

    说到这里,忽然又摇摇头,道:“饭袋虽然不中用,但酒囊却未必是废物。”

    岳秋云一怔,杨辟邪接着又说:“当今武林之中,年轻一代高手辈出,就像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他的砍脑袋剑法凶悍霸道,跟他侠骨柔肠的性子可说是截然不同。”

    岳秋云道:“弟子也曾听过他的名字,只要提起偷脑袋大侠,白道中人无不钦佩肃敬,而黑道上的魑魅魍魉则如遇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杨辟邪点点头,道:“他还有个雅号,但听来却不怎样悦耳。”

    岳秋云道:“这另外一个雅号又怎样称呼?”

    杨辟邪道:“就叫酒囊。”

    岳秋云道:“当今天下第一号大醉鬼是杭州赵君仁,听说他和卫空空的交情颇深!”

    杨辟邪道:“这两人虽然嗜酒如命,但酒品极佳,他日有缘相遇,不妨跟他们交个朋友。”

    岳秋云道:“弟子会记住了。”

    杨辟邪道:“除了这两人之外,尚有杀手之王司马血,银扇金刀许穷之,雪刀浪子龙城壁,都是当世武林的英雄人物,尤其是雪刀浪子,连北极异人风雪老祖晚年也曾跟他平辈论交,后来更连心爱的风雪之刀也赐给这位浪子了,可见此人实在是绝不寻常,你日后若有机会,应该向他多加学习。”

    岳秋云又是一句:“是的,弟子会记住了。”

    杨辟邪满意地点点头,忽然问道:“尉迟麻子今年几岁了?”

    岳秋云道:“好像已四十五六。”

    杨辟邪道:“他的功夫实在太差了,为师想传授他一套内功心法和拳脚上的功夫,你意思认为怎样?”

    岳秋云喜道:“当然好极!”

    杨辟邪淡淡一笑,道:“以他这种资质和年纪就算怎样苦练,将来的成就也绝难跟你比拟,但只要他肯用心练习,三年之后必将胜过如今十倍。”

    岳秋云道:“多谢师父!”

    杨辟邪道:“早已说过不必多谢,但愿你们能早日成功,早日离开师父和这座黄山!”

    岳秋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在第一天登上黄山的时候他还是很憎厌杨辟邪,甚至很憎厌这座黄山。

    但现在,他觉得一切都改变了。

    他渐渐觉得,现在自己所过的日子,比起在清泉庄里做岳少爷的时候还更幸福得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很是挂念父亲。

    但他已答应过师父,在艺成之前,绝对不能私自潜回福州。

    大丈夫言出九鼎,他绝不能让师父失望。

    这是一种承诺,而承诺往往是需要勇气和牺牲才能支撑得住的。

    所以岳秋云绝不悔约,而这也是他自有生以来最困难,也最重大的一个决定。

    当然,他心中还有不少疑问,但现在却已无暇再去想及。

    三百六十五式剑诀并不容易记熟,就算记熟了也绝不容易一一练成。

    他已答应过师父,绝不能把金波飞龙剑法练得不伦不类,否则,将来连杨明珠的金波飞凤剑法都抵敌不住,那就会使天下间所有男子汉都为之大大丢脸了。

    匆匆又已过了大半载,四月黄山,也和别的地方一样,洋溢着灿烂妩媚的暮春景色。

    这时候,在天都峰顶之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互相用剑对拆招数。

    天都峰陡峭险峻,乃黄山诸峰最高一座,从这里向

    下极目四望,只觉远近岗峦,尽皆是星罗棋布于足下,实在令人为之心旷神怡,把一切尘念俗虑都扫得干净。

    当然,若是遇上云海如浪的时候,在这里唯一可以看见的,也许就只有接近峰顶的“鳌鱼背”和附近的奇松怪石而已。

    这一天,天气十分晴朗,在此时此地练剑,是最佳选择。两人对拆了五六百招,才停了下来。

    “岳大哥,你的剑法越来越精进了,爷爷一直都把你捧得比天还高,看来你果然没有让他老人家失望。”

    “但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打不过你的金波飞风剑法。”

    “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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