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鄂逸云面色森冷地立在自己身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鄂逸云抬手一挥,冷冷叱道:“回去,你岂不知鄂某规矩。”
吴-立感奇猛无比的劲气劈面涌来,暗自脚下一沉,展出千斤坠身法,哪知不硬抗还好,那股气劲益发加强,竟自制止不住身形“蹬蹬蹬”往后退出去十数步,无巧不巧地稳不住,一跤坐在原立身之处,不差分毫。
这时,鄂逸云闪电般腾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吴-身前,含笑扶起,道:“鄂某为着江湖道义关系,不得不如此,倘若传扬出去,说鄂某目睹此事,竟不闻不问,日后鄂某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武林?适才情急出手略重,还望恕罪。”
吴-一脸火赤,目光斜视了范异一眼,见范异一脸讪笑神情,不禁惭愧欲死,暗暗骂道:“我不叫你葬身无地,也算不得毒-之名。”
目光恰一接触鄂逸云两道冷芒,不禁又是一个寒颤,说道:“吴某不过奉命追寻一柄宝剑而来。”
鄂逸云声色俱厉地问道:“奉何人之命?甚么宝剑?”
这声音刺入耳鼓,嗡嗡做响,显然内功已达化境。
吴-神色大变,嗫嚅说道:“吴某是奉师兄霍天奎之命,至于这柄宝剑的来历名称,恕吴某不知,但是范老师对这宝剑的来龙去脉,却比吴某知道清楚得多。”
一言未了,只见“银发无常”范异双足一点,振臂向道旁窜去,快逾电闪,回首打出三影银弹,飞到中途,波波脆响,展成一片-漫云雾,隐蔽逝去的身形。
“凌霄书生”兄妹屹立不动,目蕴冷笑。
突然,一声长啸在长孙骥掩身树上发出,一条快如鹰隼的身影迎着“银发无常”范异撞去。
只听得范异一声闷哼,两条身形急坠落地,却见一驼背老者两手扣着范异“肩井穴”
范异面色狰狞,苍白,那驼背老者倏然飞指在范异身后点了一指,范异突然倒地。
驼背老者望着鄂逸云妹笑道:“老奴一步来迟,险被这-逸去,道上风寒,过显形迹,何不带回山庄讯问。”
鄂逸云这时似是在沉思甚么,对驼背老者说话,浑如不闻。
官道上一片沉静,秋风落叶,大江浩波接天,云帆飞驶,长空人雁阵鸣。这驼背老者一出手就将“银发无常”范异制住,众人心中均不禁骇然!
尤其是吴-更是悔恨难受,走又不能,不走又不是,似落汤鸡般觳觫立在那里。
长孙骥一阵渺小,失望的感觉,齐都涌上心头,自己在恩师天悟上人前孜孜苦学数年,原以为一身所学虽不能说之造诣精深,但指望报兄仇绰绰有余,不料才出江湖不久,目睹奇人怪-那种身手,才知自身渺小得毫不足道,不禁微叹了一口气。
那是他自卑的念头,自卑是一种束缚,遇事怯懦,羞涩,纵有盖世的才华,一有此念在胸中做祟,一丝智慧均无从发挥,宛如无所做为的人。
长孙骥一念至此,不由满腔雄心顿失,茫然久之
继而暗中一惊,忖道:“这驼背老者存身树上,一定发觉自己在此,方才是为阻截范异,才将自己暂放过一边,稍时他忆起自己,岂不要束手被擒,到手的“月魄剑”亦将夺去。”
想至此,不由冷汗如雨,急望坡上树干丛密处,伏身闪去。
这时“霓裳玉女”鄂逸兰,对“凌霄书生”嫣然一笑道:“哥哥,你在想甚么,伏大叔在对你说话呢?”
鄂逸云哦了一声,微微一笑道:“我早听见了,也好,将他押回庄去讯问,我想“三阴秀才”既不把我“凌霄书生”放在眼里,我们家居已久,渐已生厌,不妨松动松动筋骨,令他们不敢小觑江南道上人物。”
“霓裳玉女”鄂逸兰含笑点点头。这时驼背老者撮口一声唿哨,音锐响亮,缭绕云空,道旁枫叶簌簌飘落纷飞。
忽闻官道上蹄声响亮,刹那间尘埃大起,只见一团黄雾中驰来四骑黑衣劲装武师,一至近前驼背老者用目示意了一眼。
立时一黑衣武师疾伸猿背,将吴-、范异挟上,四骑拨转头,又复如飞驰去。
驼背老者又向鄂逸兰附耳密言了数句,鄂逸兰秀眉一耸,面现笑容,一对黑白分明双眼,向长孙骥藏身方向望了望。
长孙骥不禁大惊,顿时手心沁汗,这时,他可不敢闪避掠走了,怕带出声音,他知这些武林好手,耳目极其聪灵,深恐弄巧成拙,只有默祝他们早点离去。
遥遥望见鄂逸兰对驼背老者嘴唇动了一动
驼背老者一点头,只见他们两人同时斜斜跃起,飞云驰电般向长孙骥原藏身之树前落下。
长孙骥不由浑身泛上一阵无名紧张,气血浮涌,鄂逸兰在树旁微微察视了一阵,有意无意地目光望在长孙骥藏身的密林中,随即嫣然一笑,低声与驼背老者说了几句,神情妩媚无比。
两人又一鹤冲天而起,往官道中泻落,与“凌霄书生”振步如飞离去。
长孙骥在鄂逸兰用眼望着自己藏身的密林中时,不禁倒捏一把冷汗,右手已抚着“月魄剑”柄,万一他们寻至,即出剑奇袭,此刻见他们离去,如释重负,长吁了一口气后,沿着官道走去。
黄昏日落之际,长孙骥已踏入铜官县城,他此时腹如雷鸣,无暇浏览市里行人,迳自踏入一家望江居酒楼。
店夥引入楼上,在一傍窗临江的座位坐下,长孙骥点了几样菜后,就别面赏览长江景色。
店夥用眼凝视长孙骥肩头蓝布包裹的“月魄剑”一眼,面露惊喜之色,急急迈步往楼下跨落。
长孙骥目睹大江日落,涌现金鳞万点,江岸樯橹连座,波心云帆片片,不禁心旷神怡,哪会察觉身旁店夥面色有异?
渐渐寒日西下,暮霭兴起,霄色冷光,水浸碧天,江心客帆真似高挂云际,遥望对江蓼屿狄花,掩映竹篱舍,江风扑面拂衣生寒,目中朦胧转浓,长孙骥怅望倚居酒楼,一股离愁落寞心绪涌上胸头。
这时店夥已将酒菜送上,他独自低头饮酌。
迎江居楼上楼下已上了九成座,一片哗笑声,长孙骥心想:“这迎江居酒菜做得十分可口,难怪食客趋之若鹜,恐怕稍时难免有向隅者。”
忖念之际,忽由楼下踏上一面目可憎老者,只见他停在楼口,一对流光四射的鼠眼,向整座楼面一扫,扫在长孙骥座头上顿住。
店夥随在他的身后,哈腰笑道:“那边靠壁还空着一副座头,你老就请吧。”
老者毫不理会,迳自往长孙骥的座上走去,在长孙骥对面一屁股坐下。
长孙骥不禁心内有气,明明店夥说是还有一副座头,偏偏要挤在自己一处,这不是存心找麻烦么?心内虽如此想,但他毕竟年轻面嫩,目光一垂,拈箸取食,只当没有这个人。
只听老者打着一口蓝青宫话,招呼店夥道:“店夥,照桌面上的酒菜再送上一份,我老人家也懒得费神点了,要快,瞧人家吃满不是味,喉中快爬出馋虫啦。”
长孙骥忖道:“此人不但面目可憎,而且说话也讨厌极了。”望也不望他一眼,举杯沾唇就饮,别面望着窗外江心渔火明灭。
哪知道老者竟不放过他,耳畔只听他道:“喂听说这家迎江居酒菜脍炙人口,到底好是不好呀?”
长孙骥明知他是问自己,竟装做无闻,那老者又重说了一遍,最后又加说了一句道:“你莫非得了耳聋病吗?”
长孙骥再也不好意思不理会,回过面来,见老者一头发-凌乱,脑袋耸在桌中心,瞪着眼待自己回答。
他不禁没有好气地回了一句道:“不好吃。”
老者哈哈一笑道:“不好吃,你怎会来的?”
长孙骥不禁气往上撞,手中双箸重重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大响,汤汁溅飞四射,怒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尽自唠叨则甚?
真是岂有此理”
那面目可憎的老者被汤汁溅射得满面都是,闻言不禁狞声喝道:“好哇,你这小娃,给你脸不要脸,江湖上你问问看,我老人家几曾对人如此好颜色?嘿你还敢张牙舞爪顶撞我老人家?休看你身背长剑,会两下子,在我老人家眼前可不稀罕。”
楼上顿时鸦雀无声,众食客齐皆投目惊视,胆小的逡巡溜下楼去。
长孙骥哼了一声,沉下脸来道:“谁又稀罕你?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无耻的人。”说罢拂袖立起,欲待离去。
那老者忽然舌绽春雷般大喝一声:“站住!”说时手一扬,迅快地向长孙骥肩上抓来。
长孙骥本能的向左一闪,堪堪脱除锐利指风之外,剑眉一掀,大怒道:“你这老头真是惹厌,再要如此,莫怪我要不客气了?”
老者充耳不闻,哈哈一声大笑,两手一前一后如飞而至,抓向部位不离那“月魄剑”
长孙骥不禁大吃一惊!自己曲意忍气,即是为着“月魄剑”心虚所致,此刻,这面目可憎的老者三次出手,都是意在此剑,大概他是有意而来,怎么消息竟传播得如此快?又怎么知道自己侥-获取?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按说“三阴秀才”等人倘急于寻觅“月魄剑”的下落,也不至于要如此张扬。
他一面忖想着,一面身形左右连连挪移闪避,酒楼地方逼仄,放不开手脚,他急于脱身,双眼向外摆射。
老者似乎看出他心意,阴诡地一笑道:“我老人家就是看中你身后长剑而来,若不令我老人家开开眼界,岂能容你溜走?”说着又是手出如风地抓到。
长孙骥知这时是不易脱身了,闻言不由气愤填膺,心中暗忖:“今日若不叫你吃吃苦头,你还不知道少爷厉害?”想着,老者双手跟着即将抓向他的肩头。
长孙骥冷笑一声,两足一滑,竟错开了老者迎面双手,蓦地三指拿张,直往老者未及撤回的左腕脉门扣去。
这老者三、四次均让长孙骥闪闪开去,不由暗暗诧奇还只以为这少年人仅恃灵巧身法,并无甚么真才实学;但此刻一见三指欺风追电地向脉门扣来,一时分辨不出他用甚么手法?却知道了这少年厉害,不是易与之辈,吓得左腕飞快地往回一抽,虽然如此,腕脉仍被指风扫着一点,只觉一阵微麻
惊魂之下,老者不由退后一步,双肩激动,一阵乱轩,长孙骥正待奚落那老者数句
突闻一个似曾熟稔的声音道:“蓝全,你胆量真不小,竟然在铜官城中搅起是非来了?”
长孙骥抬目一瞧,不知何时“凌霄书生”鄂逸云面寒似水,望着那面目可憎老者。
“霓裳玉女”鄂逸兰,则妙目凝视着自己,一张欺霜压雪的粉脸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长孙骥不禁面上一热,忙将视线移在这名叫蓝全的老者身上。
但见蓝全面色微微一变,冷笑道:“鄂庄主,你也太以恃势凌人了,蓝某又未侵犯贵庄手下,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鄂逸云立时朗声大笑,良久笑完,面色倏又一沉说道:“就是看在你未犯鄂某禁例,不然还有这么客气,早断去一手一脚了不过,你说话如此无礼,该囚禁三天,以示薄惩。”
说着,气度安详地缓缓走前。因为楼口被他兄妹堵住,食客们欲走无路,只好挤在临窗的楼角。
此刻鄂逸云虽然似若无其事般,一步一步向蓝全身前走去,但蓝全却面部肌肉扭曲,紧张无比,两手微张蓄势迎袭。
一片死寂,鄂逸云每一个脚步带出微音,无不令人心-猛张
突然,食客中忽传出一声冷笑道:“好一幕双簧的趣剧,想人家身后那一支长剑,也犯不着用上如此狡诈心机呀。”
长孙骥闻言心中一动,投目在食客中,寻出那发话的人,只见是一器宇轩昂,朗目玉面,二十四、五年岁的武生公子。
他听出话中有话,急忙眼望了鄂逸云、蓝全一眼,果然他们均现愕然之容,这惊愕之色虽如闪电一瞥而逝,但他却瞧得极为清楚,心中立时恍然,心想:“这时不趁着他们僵着时离去,再要走可来不及了。”
心念一动,嗖地穿窗而出,双足急踹,宛如大鹏展翅般,掠越城垣,望那渔火明灭的江岸上落去,耳旁犹耳望江居酒楼中食客惊呼声
长孙骥一落足江岸,即施展上乘轻功,拔足狂奔,循着江岸向金陵方向驰去。
他不敢在官道上疾走,他此时已猜到“凌霄书生”鄂逸云兄妹,在皖境有着极大的势力,深恐为其眼线发觉,遂取道傍官道不远的山陵中疾走。
天边已现出下弦月,散发寒澈而又迷-的光辉,疏星举挂天际,也是一样迷-,闪烁
长孙骥足不择径,只在榛莽密林中疾奔,夜风甚劲,一袭长衫被荆棘勾破了十数处。
他一面疾奔着,心中不住地在想:“无怪人称江湖途中,飞波险-,果然一点不错那“凌霄书生”鄂逸云,在武林中既有偌大的名望,竟用出如此阴谲狡诈的手段?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既而转念道:“这也难怪他,以他这份声誉,怎好意思向自己硬行劫夺,传扬出去,岂不是贻人笑柄?不然白日在官道中,以驼背老者那份身手,向自己夺剑如同探囊取物”
“无论“凌霄书生”鄂逸云,动机是好是歹,使出这般卑鄙手腕,均有失大丈夫英雄行径。”
随即发出一声下意识的顿笑,自语道:“若不是那武生公子一言提醒,几乎着了他的道儿。”
遂又担心武生公子安危,若是“凌霄书生”鄂逸云气量狭仄,恼羞成怒,那就不堪设想
他心中惴惴不安,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眼中隐隐现出武生公子被鄂逸云酷刑的拷打惨状;但这又有何法可想,忧虑之念萦转于怀,良久才息。
他脑中又倏浮“霓裳玉女”鄂逸兰俏丽的脸庞,忖道:“她为甚么竟如此肖似燕玲?真如一母孪生,举动、说话、面貌、身材,无一不像,天下竟有此奇事?”他不由想念柔媚刻骨的燕玲。
天河云淡星稀,夜风俊寒,林中昏茫萧索,胸中又说不出离愁惆怅
月上中天之际,他不知奔出多少里,身上微微带汗,不由放缓脚步,慢慢走着。
正走之际,右侧林中忽“唰!”地一响,昏茫月色中,只见一长条黑影迎面飞窜而来,来势绝快,那黑影眼看就要扑到身上,突又一顿,急往左侧飞掠。
这情形分明不寻常,但事起仓猝,大惊之下,长孙骥无暇细想,竟展出“天竺旃檀十八掌”一招“月坠星沉”狂飚乍出
只听着呱的一声怪鸣,那条黑影凌空“叭嗒”坠落在地,刚猛掌力余威波及四外林木,一片断折声连珠发出“轰隆”“哗啦”不绝于耳,枝叶溅飞,尘雾漫扬,于是,本已昏茫的月色更迷-了。
尘雾半晌澄静,长孙骥走将过去,细察击毙于手下的是何物?一瞧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却是一条细鳞朱腹毒蟒,从头至尾,足有两丈,中腰一段被自己掌力击成糜腐。
他不由目注在毒蟒身上,沉思方才情形,明明这毒蟒向自身飞扑而来,眼见就要横到,突又变向转侧飞去,这情状甚是不解?
假如他不变向的话,在自己不及防避中,必然惨遭-的毒吻,其中必有缘故?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他在极端惶惑中,猛触灵机,暗道:“莫不是我身怀那颗在“月魄剑”柄上所嵌的“骊珠”有驱邪退毒之异?”
想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入怀,取出那粒“骊珠”
珠一出体外,登时夺目寒光耀起,光华耀天,四外青光——,掩映一片,原已昏茫的寒月,更形黯然失色。
他慌忙手掌合拢握住,蔽住珠光,只感一缕凉气由掌心脉孔钻入,飞速遍体流转,四肢百骸无不舒透已极,不由暗忖道:“难道此珠有助长功力之能么?”
微一动念,立即盘膝坐下,行那天悟上人所授之“小诸天心法”
只觉气运周天后,血行猛攻体内太阳少阴任督二脉,浑身肌肉都起跳跃之势,十分难耐。
他暗暗惊喜“骊珠”有此奇异能力?无怪“三阴秀才”等人莫不生心攘为己有,于是他更澄心静虑,由气血自然流转
半个时辰过去,脑中起了一声猛震,血行突变柔缓,他知任、督二脉已通,功力无异增加一倍,欣喜之余,忙将“骊珠”紧藏贴身袋内。
抬头一望,月隐西云,天在三、四鼓交接之时,寒空仅少数疏星明灭,林风轻啸,凋叶一片片地飘沾肩头,耳旁只闻秋虫悲鸣声,眼前黑沉沉地一片,显得极-冷肃杀。
他决意天明时再走,就在这林中打坐,须臾,他在绮念纷迭中垂眉睡去。
他竟睡得这么安详,连体外侵袭的秋风落叶,浑如不觉,林中突闪出一条黑影,到达他身前望了望他的睡状,轻轻地摇了摇首,又飞隐林内。
露重霜浓,似牛毛细雨般,纷纷降落大地,一分一分地将树叶,丛草染成白色,由浅入深